第11章 过春天（1 / 1）

但除了叶橙，没人觉得有异样。

小姑招呼：“回来了。”

顾青李顺手把钥匙扔进门口的小篮子里，又弓腰从鞋柜里取鞋。

“嗯。”

“今天怎么这么晚。”

顾青李把外套拎在手里，没应。

小姑这回才看过来：“你喝酒了？”

其实不用凑近就能轻易看出，他脸上疲态很明显，连应人的力气都无。

“嗯，今天有点累，我先上去了。”

小姑在顾青李上楼前不忘提醒他一句，使唤得顺手：“门口灯坏了，你要是有空，记得把灯泡换下。”

“好。”

是直到听见那阵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叶橙才小跑过去，人坐在沙发边，托着腮看小姑：“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小姑依旧淡定，双手合十目视前方：“之前阁楼那件不是杂物间吗，我年前让人来清了清，打算租出去，正好他要找房子。”

小姑只比叶橙大六岁，在整个叶家，除去爷爷叶于勤，叶橙算是和她最亲，平时两人说话完全没什么长辈后辈之间顾忌。

叶橙明显不信，觉得她哪里缺这点租金。

小姑嗤笑：“谁嫌钱烫手。”

“他就是过来落个脚，过段时间就搬，打搅不到你。”而小姑大概是觉得奇怪，上下扫了她眼：“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你俩又不是不认识。”

这能一样吗。

小姑无所谓笑笑，继续道：“你想多了，人挺忙的，早出晚归，就算休假都待在阁楼，不怎么下来，你想见都不一定能见着。”

叶橙撇撇嘴。

小姑似是有些看穿她心思，一套动作做完，在瑜伽垫上盘腿坐下来，拎一条干毛巾擦汗，直接抛出：“我辞职了，这段时间都待在这。”

叶橙思绪果真被成功带跑。

“辞职？”

小姑工作那年，叶橙才上高一不久。那时候虽不太清楚工作方面事务，眼见着这些年小姑一脚踏入空乘行业，一年比一年忙，妆容一年比一年精致。因为图方便，小姑平时就和同事住在机场附近，空闲下来才会回一趟市区。

“没有为什么，想改行了。”

叶橙默了瞬：“打算做什么。”

“暂时没想好，听天由命吧。”

小姑此时已经站了起来，她身材一直保持得很好，个高腿长前凸后翘。在岛台旁倒了杯水喝完后，也打算回房了。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要有意见，回胡同住也行。正好你那间我也得租出去，就是走之前记得和我说一声，省得老爷子那边我不好交代。”

叶橙当然是不想搬，春水湾离报社近到只隔两站地铁，开车十来分钟就能到。

地段也好，交通便利。

叶橙有次在报社听同事抱怨，想在这边租房，每天能多睡半个小时。但整租基本没指望，房租太贵，只能合租。

晚上十点，叶橙洗完澡从浴室走出，把头顶浴帽拆了后，头发就这么半干不湿垂在肩头。吹风机就在手边，但今天实在是发生太多事情，她立在洗手台旁好一会，才吹干头发出去。

小姑说的也确实没有错，一连几天，叶橙晚上回到家都见不到顾青李，而小姑不是在做瑜伽就是在跳健身操，基本上把她当成空气。

加之叶橙下班后就不太想动，一般洗漱完都是直接窝在房间，看书或者刷视频。

那阵不适感渐渐散去。

只当是多了个室友。

周一，组里惯常开例会。

叶橙这天早上起晚了，一路紧赶慢赶踩着上班时间进写字楼。即使这样，在堪堪跟着队伍末端进会议室，在组长眼皮子底下绕过会议长桌去到桌那一头，还是被季霄点了名：“记一次迟到。”

叶橙：“？”

就是她刚要开口解释明明没有，季霄直接一个眼刀过来。

她怂了。

秒低头附和：“是，对，您说得全都对。”

一整场会议下来，叶橙其实都没怎么听，面前摊开笔记本就记了几个要点。在齐蕊悄悄在桌底下推了她一把，叶橙有些神情恍惚，抬眼看向她。

“怎么了。”

齐蕊背上冷汗都掉下来了，觉得如果目光能化成实体的话，叶橙可能都死了千百次了。她吞了吞口水，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才说：“组长，在看你……”

叶橙一个激灵，全醒了。

散会后，她原本想跟着大部队偷偷摸摸回工位，就这么被季霄在会议室门口逮个正着：“叶橙，你和我过来一下。”

叶橙自季霄空降时事组那会就知道季霄不太喜欢她，无他，季霄不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太明显。连齐蕊都看出来了，问叶橙是不是在哪得罪组长了。

叶橙捧着被打回来几十次的稿子，表示不懂。

后来时间长了，叶橙终于隐约感觉出了一点不对劲。季霄是典型的工作狂事业批，忙起来凌晨四点都在报社。反观叶橙，如果手头上没有别的任务，基本上都是工作完成就把键盘一推下班，离开前嘴咧得十米开外都能看见。

是有次，叶橙欢天喜地下班，在门口碰到才从外面回来的季霄。季霄难得主动和她搭话，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一如既往僵着：“下班，这么开心吗。 ”

彼时，饶是叶橙心情正好，也被这句话一下子问蒙了。

……那，不然呢。

骤然被通知了一声，叶橙捧着开会常用的记录本，在跟着季霄来到办公室时，心情还有些忐忑。就在她以为季霄要和她说开会打瞌睡事情，季霄只是打开一旁蓝色文件夹，抽出几张纸翻看了会。

“这篇针对校园收费乱象的时评，你写的？”

叶橙点头。

“写的不错。”

直至叶橙捏着一沓资料从组长办公室走回工位时，齐蕊扔下修到一半的网页物料图，面露担忧滚着轮子凑过来：“怎么样，组长不会又训你了吧。”

叶橙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没有。”

那天叶橙和同事出门跑了一天新闻，下班回家后继续在客厅翻看资料。

她习惯于扯块坐垫盘腿坐在矮桌旁，长发绑两圈束成个低丸子头，有几缕不听话碎发跑出来搭在耳侧。叶橙懒得管，打算细看一遍直播回放先简单打个采访细纲草稿。

就是在叶橙正低头在资料上圈圈画画，楼梯口传来动静。

顾青李遥遥看一眼客厅那头在安静看东西的叶橙。

“小姑呢。”

他俩年纪差不太多，以前就是他一向都是跟着她叫人，现在想改都改都改不过来。

自那晚他们在客厅碰面，这是他们第一次在这碰上。

“不知道啊。”有人在，叶橙下意识坐端正了些，看看房子四周，是在猜测：“可能是去出门了，什么都没说。”

顾青李也没太在意，进了厨房，厨房是半开放式的，他先是看一眼冰箱：“你喝热牛奶吗。”

叶橙在确定他是在和自己说话后：

“喝。”

剩下时间两人都挺安静，一个在认真盯着小奶锅，一个在低头查资料。

而正是顾青李刚要拿着他那杯热牛奶准备上楼，指指岛台上剩下那杯：“那我放这了。”

叶橙转了一圈水笔。

因为是在家，他就穿了件灰色的圆领套头卫衣，叠穿了件蓝白条纹的衬衫，看着休闲又青春。

叶橙起初没听见，余光中看见他端了牛奶过来，叶橙也才反应过来，把文件一合：“你能帮我个忙吗。”

在得到肯定答案，叶橙才把门口一只纸箱拖过来。

顾青李翻看了两眼箱子里零件和说明书。

“宜家的毕利柜？”

叶橙点头如捣蒜：“你会装吗，我好像不太会。如果你也看不懂的话，我明天找个工人来装。”

顾青李只说不用了，一点小事，哪里用得着工人，从阁楼取了工具箱下来。

叶橙就这么看着他取了插板接电，试了试电钻。想帮忙，反被顾青李制止，不要不戴手套拧螺丝，容易长水泡。

于是叶橙全程划水，只是看着他低头分木板，一块块做好标记模样，叶橙突然叫他：“顾青李。”

“嗯。”

在看着顾青李取了六角螺丝刀出来，叶橙继续：“顾青李。”

“嗯？”

是在叫到第四声，顾青李才抬头：“怎么了。”

依旧没有一丝不耐烦模样。

叶橙缓慢眨了眨眼睛，随后起身：“我去给你泡茶。”

这天下午，叶橙等在打印机旁复印文件，报社这台打印机很老旧了，不是卡纸就是显示墨盒没墨，可墨盒明明前两天才换过。

她实在是搞不定，正在托腮思索要不要狠狠拍两下机器试试能不能出纸，电话响了。

叶橙和他确定一遍：“现在？”

又看一眼打印机：“你等一下。”

叶橙抱着文件资料走出写字楼大门时才发觉春天都到了。

北城的春天实在不是一个好词，阳光比金子都宝贵，更别说温柔的午后阳光。

叶橙上了车才想起来问他们这是要去哪里找唐教授。

“到了就知道了。”

顾青李看都没看她，注意力全在后视镜上，手也没停，在单手磨着方向盘，黑色辉腾缓缓淹没在车流。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市建筑设计院门前。

叶橙从来没来过这里，下了车，看着眼前恢宏大气，高耸入云的建筑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翻出了口袋里的记者证戴上。

顾青李停好车走过来，扯着她包带往后拉：“看路。”

叶橙才哦哦两声，难得乖巧，在等着面前一辆车驶过后，跟着顾青李走进去。

顾青李直接进电梯按了楼层。

叶橙放下心来，完全不带脑子，一路跟着他上了四楼，又七拐八拐走进走廊尽头一间办公室。

貌似是唐鹤松的私人办公室。

墙上挂字画，酸枝木桌上有成套的笔墨纸砚，倒是和老爷子书房风格差不多。

顾青李看一眼手机：“你等会，老师还在路上，快回来了。”

叶橙点头，继而和顾青李确认：“我能先准备一下吗。”

顾青李：“你随意。”

说完他就出去了，不再打扰她，门虚掩着。

叶橙舒了口气，专心架三脚架，翻带过来稿子。

这次专访和上次内容并不一样，主要针对的是唐鹤松前天在大学线上线下同步直播讲座内容，叶橙从头到尾把讲座回放听了遍，又对照着不懂地方上网查资料和参考书。

昨晚，她还特意去阁楼敲了顾青李房门，问今天如果有空，能不能带她过来。

唐鹤松唐教授在一刻钟后推门而入，和在遂和慈光寺态度相差无几，对她依旧和善，笑呵呵的。

连结束，都是唐鹤松递给她水：“小叶记者喝杯水。”

叶橙直说不用了。

唐鹤松又非要留她吃饭：“我们这食堂味道不错。”

叶橙嘴角僵硬：“真的不用了。”

唐鹤松有意无意提起：“小叶记者，你和小顾以前就认识啊。”

叶橙点头：“嗯，是同学。”

又觉得这个称呼不太准确，她加了句：“是高中同学。”

唐鹤松哦了声，声音拖得很长。

“那就是认识了很久哦。”

叶橙并不明白为唐鹤松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东西已经收好，她背着包鞠躬：“那唐教授，谢谢您的配合，我先走了。”

叶橙去门外找顾青李。

这里办公室比叶橙想象的要大很多，都是单人单桌，中间用隔板隔开。但窗户大，视野开阔，办公桌间还点缀绿植。就是整间办公室人不太多，唯二两位其中之一还在叶橙进门前捧着份文件匆匆离开。

顾青李在帮同事改设计稿。

叶橙怕打扰他，只是轻手轻脚走进去。悄然在他身后探了个脑袋，偷摸摸在看。

不多时，顾青李人不自觉往后靠，按着眉心。

就是他有些迟钝偏头，叶橙同一时刻指着电脑屏幕好奇，两人鼻尖只隔着不到五厘米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