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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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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台之上的青衍真君一如当年温润和善,梵音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第二次见他。

那是儿时玩伴因她而死的第二年。

年幼的她被师父带入罗刹阁,整日里哭闹不绝,旁人在试炼场里生死角逐,她被师父抱在暖阁里耐心安抚。

师父不像罗刹阁中的人,那些人凶神恶煞,诡诈多疑,而师父清风明月,是驱散黑暗的月亮。

师父从不强求她成为一个刺客,他只愿她能随心而活,因为他自己没这样活过。

可她那时心中被悲愤填满,哀伤于缠绵病榻,直到病逝前还牵挂母亲的父亲。他放弃京城高官只身返乡,却到死也没等到结发的妻子。

那双病弱的眼时常注视她,里面似有千言万语,父亲的欲言又止她看在眼里,却懦弱地不敢说出真相。

挚友因她惨死,而她只敢躲在那口大缸里苟且偷生,若不是师父路过将她抱出来,或许她就死在那里了。

人人都说罗刹阁是杀人不眨眼的炼狱,可她在那里曾收获过短暂的温情,是母离父丧后为数不多的温情。

师父是罗刹阁地阶阁主,在阁中地位超然,罗刹阁以实力为尊,师父从不杀人却仍受人敬仰。

她爱跟在师父身边,也因为时常跟着师父,渐渐养成偏执跋扈的性子,在阁中极少有人会与她作对,即便她只是个孩子。

那时她以为自己可以忘却前尘,这辈子就呆在师父身边,做他希望的那个能随心而活的人。

第二年秋天,阁中玄阶弟子捉来一个孩子,罗刹阁的首领青衣大人竟亲自露面,他说要用这孩子换仙盟中一位大人物的命。

梵音记得那是个极漂亮的男孩子,因不愿离家偷偷从仙盟跑出来,被在外巡视的玄阶刺客发现。

她曾因好奇与那孩子说过几句话,却几次三番被他讥讽,时间久了她也懒得再去找他。

那孩子不讨人喜欢却也有个好师父,秋日里一场雷雨过后,他的师父涉险独闯罗刹阁。

阁中无人是他对手,就连青衣大人也在他手里节节败退,可他却死了。

被他唤作师弟的人偷袭而死,他的身子倒在潮湿阴冷的地面,血迹蔓延,鲜红刺目。

周围再无旁人,小小的她躲在廊檐下目睹这一幕,惊讶恐慌地捂住嘴巴。

因偷袭那人曾带走她的母亲。

也因他竟然与青衣大人合作,杀死了自己的师兄。

仇恨的记忆复苏,愤怒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不要做随心所欲的孩子了。

她要做个会杀人的刺客。

后来师父对她再无笑脸,她要学杀人,师父就亲手把她送进试炼场。

血腥潮湿的角斗场里,一次次生死搏杀,她每站起一次,就意味着有一个人倒了下去。

撑不住倒地时她会抬头看看月亮,月光皎洁,师父清冷的身影会站在阁楼旁。他从来不在那时与她说话,可她总会因他的出现挣扎爬起来。

前尘一幕幕闪过,蛛丝马迹在这一刻串联成型。

仙盟那位为救徒弟不幸早逝的前盟主。

幼年丧父难以继任盟主的钟离宴。

性子阴沉不讨喜却是前盟主唯一收下的徒弟钟离聿。

以及,因师兄遇害,少主年幼,不得不继任盟主,独掌仙盟的青衍真君。

梵音的唇抑制不住地勾了起来,有一个想法在心底生根发芽,蛊惑着她迫不及待想要做些什么。

她听见自己用亲切孺慕的声音说,“青衍真君像父亲说的一样平易近人。”

青衍被她取悦,笑声温和,“我只收过穆宁一个徒弟,以后他就是你师兄,有什么不懂的去问他,他若不帮你就来寻师父。”

“阿音记下了。”

他又对穆宁嘱咐,“带你师妹去熟悉下师门,领取物品一应按檀儿的品阶来。”

穆宁应下,带梵音退出太虚殿。

“师父很喜欢你。”出了太虚殿他与梵音并肩走在一起。

“师父是化神境真君,待人却如此温和,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看来你们很投缘。”

“也许是本就有缘。”她轻声说。

两人一路行至内门弟子居所,穆宁替她去向内门执事领取弟子服及腰牌等一应事物。

他办事很快,不一会儿手中拿着锦囊出来,“这是亲传弟子统一配发的储物锦囊,你的东西都在里面,日后剑阁授课要按时去听。”

梵音接过,“有劳穆师兄,我记下了。”

“你是亲传弟子,按理应当独居一院,只是如今各地修士汇聚仙盟,将空置院落都占用了,只能委屈你暂住弟子居。”

“若你不愿意也可继续住在临剑阁,待试炼结束修士散尽有空置院落时再搬走。”穆宁补充。

“不麻烦穆师兄了,弟子居就很好,我今日就搬过来。”

听她这样说,穆宁心中莫名松了口气,倘若她真的留在临剑阁,与扶轻师妹日日相见岂不尴尬,她愿意主动搬出来就好。

一个弟子冷脸拎着扫帚走进来,眼睛不看任何人,沉默不语地清扫地面。

梵音认出这人正是在太虚殿外撞了她的少年,目光不由看得久了些。

穆宁注意到也跟着看过去,“远竹师弟,师父又罚你了?”

那少年只抬头冷冷瞥他一眼,不搭理,自顾自继续扫地。

穆宁也不觉得尴尬,同梵音解释,“远竹师弟是师父次子,与你我是同门,你也认识一下。”

刚还冷脸没有反应的少年,在听到这声同门时蓦地抬头,“我爹为何收她为徒?”

梵音柔柔抬眸,穆宁替她解释,“她在幽冥岛天碑留名,又是师父故人遗孤,因此才被收下。”

“呵,他果然对谁都比对我强。”谢远竹冷哼。

“师父只是盼你早日成材,改掉意气用事的脾气,这才对你管教的严了些。”

“用不着你假惺惺,他就是觉得我天赋平平丢了他盟主的脸。”

谢远竹赌气般用力清扫地面,柔弱女声响起,只听她自以为小声地说,“他的脾气不怎么好,穆师兄还是别管了,免得遭人嫉恨。”

谢远竹冷笑,“拜师还没有一炷香功夫,这仙盟里踩高捧低的作风已让你学会五成。”

穆宁斥责他,“远竹师弟慎言,梵音初来乍到是你师妹。”

“师妹?”谢远竹将她上下打量一遍,“也不看看她比我大多少。”

“师门中长幼不以年龄定论,她入门最晚,理应是你我师妹,你不可针对于她。”

谢远竹冷声说,“凭你也来教训起我了。”

“他怎么就教训不得你?”

冷厉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黛蓝长裙,面容冷艳的女子缓缓走进来。

穆宁行礼,“谢师姐。”

梵音被他看一眼,也跟着行礼,“见过谢师姐。”

谢檀的目光只在她脸上停留一瞬,略过她对穆宁微点下头,冷目仍望着谢远竹。

“我同你说话为什么不答,装聋作哑吗?”

谢远竹冷冷别过脸,握住扫把的手逐渐用力,手背凸起一道道青筋。

“啪!”谢檀一巴掌扇到他脸上,霎时他的嘴角开裂流出血来,半边脸颊印下明显的五道指印。

这一巴掌令所有人猝不及防,谢远竹脚步不稳后退两步,险些摔倒在地。

反应过来,他猛地抬头,眼睛死死盯住谢檀。

“区区一个庶子,今日我就教教你什么是长幼尊卑!”谢檀讥笑,看他的眼神宛若在看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垃圾。

谢远竹双手握拳几乎就要控制不住与她动手,想到什么又隐忍下来,攥住扫把沉默低头扫地。

穆宁出声劝阻,“谢师姐,远竹师弟年纪尚小,说话并不是有意,还请师姐不要苛责于他。”

谢檀收回目光,不甚在意道,“嫡姐教训庶弟罢了,有什么苛责一说。”

她来此是为领取丹药,碰上谢远竹教训一番不过顺手,至于穆宁愿意给几分薄面说句话已经仁至义尽,而梵音除了第一眼被她那张脸吸引片刻,现下更是不放在眼里。

谢檀根本不在意他们如何想法,在她眼里这些人不过蝼蚁,根本不值得她费心思去结交认识。

谢檀走后,梵音轻声说,“谢师姐似乎不怎么好相处。”

“谢师姐天资卓越,一年前便已结丹迈入金丹境,逐渐速度是我等望尘莫及的,日后必定仙道通途。”

“天之骄子难免恃才傲物了些,你不必在意,遇到她恭敬些就好。”穆宁说。

“多谢穆师兄提醒。”

“你今日早点休息,明日试炼结束,通关弟子会统一被安排至太虚殿听训,届时会为你们举行入盟大典。”

梵音虚心请教,“可有什么要注意的?”

“入盟大典会为你等引荐盟中各处执事堂主以及日后为你们授课的教习,典礼结束后修士可以自行选择今后主修课业,领取弟子服及一应事物。”

“你已经拜师,明日只需走个流程即可。”穆宁说。

梵音柔声道谢,“今日多亏了穆师兄帮忙,时候不早,师兄也回去休息吧,等这边房间整理好我就去将临剑阁的东西收拾过来。”

穆宁叮嘱她有事及时传音给他,又交代一些注意事项这才离开弟子居。

梵音看一眼兀自清扫地面的谢远竹,目光淡淡收回,既然血脉里留着青衍的血,那她势必要找机会送这对姐弟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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