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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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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半月目送余奥,不能不刮目相看。从她的五岁,到她的十九岁,十四年间她压他一头不费吹灰之力。包括五年前,她堵死了二人的前路,他嘴上说没问题,听你的,都听你的,却在第二天不辞而别。

当时,她是自大的。

她以为她仍大权在握,以为他消失两天,气消了就会回来,以为大不了,她再叫他一声哥哥,他就无计可施了,没想到他这一消失就是五年。

更没想到他能和她抗衡了?

“你干嘛穿成这样?”姜半月要试试能不能扳回一城。

余奥都将玻璃门推开一半了,放手,回身,双手插进裤兜里,是有闲暇陪姜半月再聊一聊:“穿成哪样?”

姜半月对答如流:“秀色可餐。”

这个词,对余奥来说大概是个魔咒……

十二年前。

姜半月十二岁,小学毕业。余奥十五岁,初中毕业。他们在同一年离开那两所相隔一条街道的学校,离开那一条让他们对上下学的时光视若珍宝的街道。

最后一次在放学的路上遇上,姜半月没有认出余奥。

一来,余奥没坐车,一个人走着。

二来,他穿着一身足球服。

姜半月认识余奥七年,从没见过他穿运动服。她第一次见他,在余家,他穿着板板正正的白衬衫。后来,她也只见过他穿校服——他们学校的校服是制服,领带一系,她都替他喘不上气来。

余奥一个人溜边走得慢吞吞。姜半月和小伙伴们后来者居上,但她没有认出他。是她东张西望找余家的车,回了头。他要不躲她,反倒没事。

他一躲她,反倒吸引了她的视线。

姜半月双臂一展,像是对余奥撒下天罗地网:“你躲什么?”

余奥嘴硬:“我没躲。”

今天学校举行了毕业典礼。余智梁和学校的领导说得上话,让余奥在毕业典礼上表演击剑。一个人表演击剑?还不就是爸爸利用儿子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余奥照做了。

他对余智梁的反抗和服从,是他的矛盾,也是他的习惯。这么多年了,他习惯了反抗的结果是服从。

表演过后,他去更衣室换衣服,衣服不翼而飞。

他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在这所学校里九年,不想交朋友,也不想树敌,没交到朋友,但树了敌。有人看不惯他学习好,也有人看不惯他一张臭脸。刚刚来更衣室的途中,迎面走过去几个坏笑的男生,他的衣服十有八九是被他们拿走了。

大家都是家里有几个“臭钱”的孩子,恶作剧罢了。

毕业典礼还在进行中,人声鼎沸。

余奥一个人默默坐在更衣室的长凳上,接到余智梁的电话。余智梁说有事,先走了。后来,学校足球队的教练来更衣室,知道他衣服不见了,给他拿了一身足球服。

教练心说:衣服不见了也不知道找人帮忙,学习把脑子学坏掉了?

余奥一个人回家,想碰上姜半月,毕竟过了今天,他毕业了,她也毕业了,再没有了天时和地利,但又不想碰上姜半月。

他觉得他穿足球服的样子丑爆了。

“你干嘛穿成这样?”姜半月上上下下看了余奥好几遍,“我都没认出来你。”

余奥被看得发毛:“我乐意。”

“好好好,”她以退为进,“你乐意,我也乐意。”

余奥偃旗息鼓:“丑吗?”

就这两个字,姜半月听出余奥有事,听出他内心满是不安、委屈和愤恨。“不丑!”姜半月斩钉截铁,“不但不丑,还秀色可餐!”

这个词是她新学的。

从一个男生写给媛媛的情书上新学的。

顿时,余奥的耳朵红了。

姜半月这一句不伦不类的秀色可餐,扫除了他内心对于丑的不安,对于被同学恶作剧的委屈,和对于余智梁利用他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后弃他如敝屣的愤恨。

他板着脸:“成语不要乱用。”

“你耳朵怎么了?”姜半月眼尖,“这么红。”

“我在给你讲成语。”

“害羞了?”

“姜半月。”

“秀色可餐是褒义词吧?你是害羞了吧?”

余奥拿姜半月没辙没辙的:“你记住这个词不要乱用就行了。”

“怎么叫乱用?”姜半月难得好学。

余奥难得磕磕巴巴:“就……就不要对别人用就行了。”

姜半月大气:“OK!”

那是姜半月第一次夸余奥“秀色可餐”,平心而论,是哄他开心。白底红条纹的足球服不好看,他脚上的皮鞋和校服是一套,配上足球服也不好看。虽然他的脸好看,但杯水车薪……

姜半月默默嘀咕了一句:不知道杯水车薪这个成语用得对不对?

从那以后,姜半月夸余奥“秀色可餐”的次数,两只手数不过来。

都是他穿运动服的时候。

一开始是开玩笑。

后来是半开玩笑,半由衷。

再后来完完全全是肺腑之言。

尤其是五年前,她十九岁,他二十二岁。

玉镜湖。

她和他面对面坐在鸭子船上。

他穿着一身白底红条纹的足球服,她调侃他:“你从哪找来这一身的?真穿越回当年了,有心了,有心了!”

一场太阳雨从天而降。

豆大的雨劈劈啪啪地砸在船篷上,姜半月不再扯着嗓子说话,托腮看风景,从左到右,从右到左,目光一次次从余奥的脸上掠过,终究是移不开了。

同样的足球服。

不一样了的是她脑海中的成语。

当年是杯水车薪。他好看的脸,救不了足球服。

如今是瑕不掩瑜。足球服是瑕,他好看的脸是瑜。于是,她借着雨声,自言自语:“秀色可餐,余狗,你就多余穿衣服……”

她不知道他读懂了她的唇语。

当晚,她把两个人锁在房间里。他看着她,看她不浓密却透着一股子狠劲儿的睫毛,看她被揉到泛红的鼻尖,看她右颈上的伤疤,借用她的话:“姜半月,你要真觉得我多余穿衣服,我脱了。”

时隔五年,二十七岁的他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站在二十四岁的她面前,她大大方方地念了只有天知地知,她知他知的魔咒,说他秀色可餐。

问他为什么穿运动服。

等于问他是不是对她投其所好?

“你呢?”余奥反问姜半月,“今天为什么穿这么漂亮?”

姜半月无所谓余奥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反讽:“穿给你看的。”

她不是信口开河。

这是王娴娴给她选的战袍,可不就是穿给余奥看的?

她以为余奥会问:穿给我看的?愿闻其详。

但余奥只是点点头,要走。

“余奥,”姜半月选择了语重心长的口吻,“手机,你看了我的,不给我看你的。问题,我回答了你的,你不回答我的。就算你是老板,放下身段好不好?与民同乐懂不懂?”

“你问我为什么穿这样?”余奥心平气和,“不是我不回答你,是你说过答案了。”

“我说什么了?”

“跑步。”

啊……对对对!姜半月幡然醒悟:她一来就有问过余奥,是不是去跑步了?

这就是答案。

因为跑步,所以他穿运动服。

跟秀色可餐没关系。

跟投其所好也没关系。

余奥离开后,姜半月双手环胸,向上吹了一口气。

看看时间,才九点十分。

一大早,她口干舌燥,却竹篮打水。余狗不再是当年的余狗。当年,恨不得她一伸手,他就跑过来让她摸摸头,她一凶,他的凶就是虚张声势。

今时不同往日。

他看了她的战袍,看了她给他的备注,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她被罩在不透气的布料里,还得争分夺秒把招聘启事搞一搞。

一码归一码。

私仇是私仇,公事不能违。

上午,姜半月签了个租房的小单子,接几通电话,在网上回复几条提问,再投诉几条来自同行的恶评。恶评这事儿,马经理之前也这么干。姜半月和马经理提过一次,恶性竞争就是狗咬狗,一嘴毛,没有赢家,马经理充耳不闻,姜半月作罢。

也不能怪马经理。

姜半月相比马经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马经理相比大环境,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大家都这么干,“维康厚姆”要不这么干,更没活路了。

裁员裁得没毛病。

之前五六个人,一上午是干这么多事。

如今姜半月孤家寡人,一上午也是干这么多事。

中午,周淡然来了。

姜半月在吃从家里带的米饭和剩菜:“你吃了没?”

周淡然是姜半月的初中同学,一副洋娃娃的长相,大眼睛,睫毛翘翘的,樱桃小嘴。

十四岁之前,周淡然以自己的长相为荣,会在领口绑蝴蝶结,还会歪着头,学洋娃娃忽扇忽扇地眨眼睛。

十四岁时发生了一件事,让周淡然和姜半月的关系从初中同学变成了朋友——变成了最微妙的朋友。不是最好,只是最微妙。捎带着,也让姜半月和余奥的关系掉进了一个冰窟窿里。

十四岁之后,周淡然把自己装进了一个灰蒙蒙的壳子里,和洋娃娃风马牛不相及了。

至今。

“吃了。”周淡然做贼似的从兜里摸出一张大闸蟹礼品卡,“这个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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