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醋海翻波（1 / 1）

天亮后，沈云鸢前来见南宫静，几步外瞧见，便唤了声“娘”。

南宫静冲她微微点头，“坐吧，”待她落座后，又道，“今日只有我们娘俩儿二人，你父王进宫了。阿臻那小子今日轮值，也早早走了。昨日的事情，你父王都同我讲了，鸢儿……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娘。”沈云鸢忙拉着她的手，温声笑道：“若是日后鸢儿还有做错的地方，您不用顾忌我父王的面子，该骂您就骂，该打您就打。”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前世的确荒唐的很。

南宫静将她揽在怀里，心疼道：“傻孩子，娘心疼你都来不及，又怎会责骂你呢？”

“娘。”沈云鸢双手抱着南宫静，尽情地享受着这一世的亲情。

早膳的时候，沈云鸢提起前些日子大街纵马一事。

前世她为恶作乱，当街纵马，那些小摊贩和商铺被她那一闹腾，损失了不少货物。

“娘，女儿想拜托您一件事情。”今生再回想，愧疚霎时涌上心间。

“你说。”南宫静看着她耐心道：“只要娘能帮上的，一定帮你。”

沈云鸢道：“娘，那日当街纵马，虽说除了女儿之外没有其他人受伤，但女儿记得，有几个小摊贩因为马儿受惊损失不少，女儿想——”

“为娘明白了，你放心，交给娘来处理。”南宫静明白她的意思。

沈云鸢挽着她的胳膊亲昵道：“多谢娘！”

“嗯。”

南宫静余光瞥向满心欢喜的女儿，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打量着沈云鸢道：“早上魏阳王来了一趟。”

正倚靠在她怀里的沈云鸢神色一顿：“……”

南宫静没有错过她的反应，继续道：“他说来邀你一同去南书房，你父王拒绝了他，说是你病体刚好，加之你二人还未成婚，若是同乘一辆马车，恐会遭人闲话。你今日还要进宫去南书房吗？”

“去，当然要去。”沈云鸢面色平静道。

用过早膳后，沈云鸢就拜别南宫静。

进宫后不久，便在御花园遇到了楚安王韩靖泽。

对于韩靖泽，沈云鸢的印象没有多深。前世的记忆，也是知道他最后死于韩靖轩之手。韩靖泽是崇明帝的二皇子，也是东陵后来的太子殿下，其母沈玉环，是宁安王沈志洲的胞妹，崇明帝的熹妃，后来的皇后。

不过在韩靖泽被韩靖轩杀了后，沈玉环也在冷宫中自尽了。

“见过二殿下。”思绪回笼，沈云鸢看着眼前人恭敬道。

韩靖泽半晌才认出她来，一脸欣喜道：“是二表妹吗？”

沈云鸢点头。

“你这般叫我倒是生疏了几分。”韩靖泽示意她起身，“昨日我去柱国大将军府，闲聊之时听大将军说起你的事情，倒真是令人惊讶。往日里，你可断不会如此。此番改变，因祸得福啊！”

两人边走边说。

沈云鸢道：“让二殿下见笑了。”

“怎么还叫二殿下？”韩靖泽瞧着她特意嘱咐：“还是像从前一样，叫我二表哥吧。”

话已至此，沈云鸢也只好硬着头皮，浅浅一笑，略有羞涩唤了一声：“二表哥。”

“这就对了。”韩靖轩心满意足，“听闻今日惊羽老师上完课就要离开，你是特意来送他的？”

沈云鸢点点头：“嗯。”

“你从前在他课上多有些荒唐，今日总该去与他道个歉，送他一送。”韩靖泽怅然道：“过两日我要离京一段时日，二表妹若有空进宫的话，多去安乐宫走走，陪母妃说说话，就当二表哥求你了。”

沈云鸢见他一脸苦愁，便劝道：“二表哥放心，若鸢儿有空，定会去安乐宫请安。”

“好了，你去南书房吧。”行至长春宫附近，韩靖泽对她道。

***

南书房。

当沈云鸢出现在南书房门口的时候，里面吵杂的声音几乎戛然而止，众人纷纷看向门口。

“学生沈云鸢见过老师。”沈云鸢缓缓走进，对着正在为众人教授画技的惊羽一拜。惊羽画师玉冠广袖，几缕黑色胡须编成一个小辫，一身水墨竹林，潇洒不羁如神仙一般的人物。其画技名扬天下，只因和人打赌输了，便入宫做南书房的画师先生。

众人窃窃私语之时，惊羽也只是短暂打量了她一番问：“倒是比从前看着乖巧，也礼貌了些。来听课？”

沈云鸢正色道：“是。”

惊羽大袖一挥，仰天狂笑一声后，扫过下首的众人，神采奕奕道：“既如此，便入座吧。”

沈云鸢望向韩靖轩的位置，往日他的身旁，总是有自己的身影。可如今，她却不想坐在他的身旁。

韩靖轩左侧，有个蓝衣少年，见她进来，一直盯着她看。

沈云鸢走到他身旁坐下。

“二小姐莫不是坐错了位置？四殿下在你身后。”对方提醒道。

沈云鸢抬眼，仔细端详着他，视线瞥到少年耳垂上细小的针眼时，微微一笑：“陈小姐要是愿意让我坐在这里听课，我就不拆穿你女扮男装跟着九殿下来南书房听课的事情。”

对于这位叫陈露的女子，沈云鸢可不会忘了她。

陈露从小喜欢听人讲盛华大长公主韩林欣的事迹，本想学着沈云淑一样从军做个巾帼女将军，奈何体弱多病，这才女扮男装混进南书房听课，以期入朝为官，能有一番作为。

前世，陈露救了韩靖轩一命，得到重用。

韩靖轩称帝以后，她便成为东陵朝历史上第一位官至御史台的女大夫。

然而此时的陈露，却还只是工部尚书家一个不被认可的私生女。若非九殿下韩靖昊护着她，她早就被人戳穿了身份。

见对方来者不善，陈露目光不由追问道：“二小姐有话不妨直说，若是我能帮上的，尽管开口。”

沈云鸢回头，见韩靖轩冲着她笑嘻嘻打招呼，便回头对陈露道：“我只是来听惊羽老师最后一课的，不想被一些不想关的人打扰。”

“阿鸢，怎么不理我？”韩靖轩挥舞着手臂眉开眼笑。

沈云鸢挤出个笑脸尴尬应了声后便转身。

陈露顺着她刚才的视线瞥了一眼，看见韩靖轩那手舞足蹈般高兴的样子，哼笑一声：“明白了。”

沈云鸢不理会韩靖轩，认真听讲。

可后方的人却无法安静下来。

不多时，一个纸团便被扔到沈云鸢与陈露面前的案桌上。上方惊羽听到后，眼神一凛，沈云鸢立马将纸团拿下塞给身旁的陈露。

身后的人依旧不安分，见沈云鸢不看那纸团，便将书卷起来戳陈露。起初陈露不在意，可被一直戳得有些不耐烦，便回头，结果便看到一张纸，上面写着三个字——

「给她看」

看什么？

自然是看纸团上的内容。

韩靖轩那几乎如刀一样的目光，就差把‘威胁’二字写在脸上。陈露叹了口气，只好照做。

纸团上写着——

「阿鸢不喜欢那簪子，那我亲自为你做一支好不好」

沈云鸢回头，将纸团丢给韩靖轩。

惊羽所授最后一课名为知己。

“所谓高山流水觅知音，天涯万里共相鸣。今日最后一课便是教给你们，无论你们以后走向怎样的人生，一定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灵魂知己。”

“那老师可有知己？”有学生起身问道。

但见惊羽一笑，捏着胡须朗声道：“有啊。不过……她死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今日最后一课，便来考考你们。”

尚书殿内顿时传来络绎不绝的叹息声。

教授画技两载，惊羽离开之前，定然要亲自试试他们的。

往日每到这个时候，沈云鸢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就为在作画结束后，得到韩靖轩一句“阿鸢画得真好”。

接连几个不满意，惊羽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沈云鸢，冲着她道：“二小姐，轮到你了。”

沈云鸢看向身旁的陈露，道：“借笔一用。”

岂料惊羽直接请她上去，让她用自己的案桌上的笔墨。

左右推辞不过，沈云鸢只好上去。

“就以高山流水为题作画吧。”一旁惊羽看着她道。

沈云鸢听罢未动笔，反而是闭目沉思。她幻想着自己面前有一架古琴：指尖撩拨，琴音徐徐而发。清风明月醉晓尘，高山巍峨雄劲，流水似世间万千生命，奔腾而跃激流勇进，波涛为之鼓舞欢喜，明月为之映照作伴，孤舟烈酒喜相逢，莫道一场风花雪月共神游。

尚书殿内其他人看着沈云鸢这个样子，窃窃私语。

惊羽见状轻道：“大家安静，二小姐已经在作画了。”

他刚说完没一会儿，沈云鸢就睁开双眸，提笔挥洒。

惊羽看得如痴如醉。沈云鸢这次作画可谓是一气呵成，他不禁喃喃道：“多日未见，二小姐的画技果真进步神速。”

落笔最后一处夕阳，沈云鸢舒了一口气，看向惊羽道：“老师。”

“不错不错……”惊羽看着沈云鸢的画作连连赞叹。

众人也因为他的赞叹而上前围观和讨论。

就在众人赞叹沈云鸢的画技时，崇明帝信步走入。

身后跟着沈志洲和韩靖泽，还有总管太监福安。

最先发现崇明帝进来的是离门口最近的沈云鸢。

“参见陛下！”

她一出声，所有人都跟着回头跪地行礼。

“都起来吧。”崇明帝看着众人道。目光又看了一眼沈云鸢，最后掠向那案桌上的画作，福安立刻将其拿过来呈给崇明帝看。

崇明帝仔细端详了画作后，看向沈云鸢：“你画的？”

沈云鸢点点头：“是。”

崇明帝笑着对惊羽道：“看来这南书房，终于有一个能让先生满意的学生了。”崇明帝转头欣喜地看着沈云鸢，又摸了摸她的头。

“都是惊羽先生教得好。”跟在崇明帝身侧的沈志洲道。

崇明帝道：“也是这孩子天赋好。朕最近总是心神不宁，鸢儿可愿进宫陪陪朕？”

韩靖轩脸色倏变：“父皇身体不适，儿臣让人去请小神医回来便可，鸢儿娇生惯养如何能伺候好您？”

沈志洲自然知晓崇明帝那番话的意思，虽不知崇明帝为何改变想法，但若真让沈云鸢进了宫，怕是会引来其他人的嫉妒。“是啊陛下。四殿下说的没错。小女的确——”

崇明帝看了一眼两人，道：“你们担心什么？朕只是觉得这宫里太过空寂，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

韩靖轩望向沈云鸢，从前都是她黏着他，那双与他对视的淡漠眼神，仿若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口。

崇明帝看着沈云鸢问：“你可愿意？”

“臣女谢陛下隆恩。”沈云鸢再跪之时，崇明帝示意韩靖泽扶她起来。

“刚才听老二说，你进宫时遇见他，他希望你进宫多去熹妃那坐坐。朕老了，也缺个说话的人。今日回去与你娘说说，明日一早，朕派人接你进宫，如何？”崇明帝拉着她的手，拍着她的手背，一脸慈祥温声道。

沈云鸢微微欠身：“臣女遵旨。”

众人离去之时，韩靖轩来到沈云鸢面前。

“殿下有事找我？”她倒是对他不客气，直言道。

韩靖轩未开口，却是围着她走了一圈，将她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忽而俯身凑近沈云鸢的耳畔，低沉的声调响起：“今日课上为何不理我？”

“老师在授课，殿下无故扰我，恐会影响老师。”沈云鸢张口即来。她料到韩靖轩会问自己，所以早就想好了对策。

“是吗？”韩靖轩轻笑一声，凉薄的声音充满着几分令人战栗的寒意：“进宫之时你与二哥那般亲近，到我这里怎就如此生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