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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晨起镜中观须貌 衣冠依在故人非(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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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见这红斑非同寻常,逼着自己在瘙痒中冷静下来,仔细回忆今日来济苍山所发生的一切。

不由得怀疑起那梅林中的暖湖,项弥月方才说过,那湖中生长着她们山上特有的药荷,许是那湖水中添了什么专门培育药荷的药材,触及到自己的皮肤,才会突如其来的过敏。

可这大片的红斑从皮下的血脉中扩散出来,稍微一碰,犹如刀绞,只怕这根本不是什么药物,而是毒物。

不过想到那青云公子在济苍山的身份不低,若是这湖水真有能腐蚀肌肤的剧毒,料他也不会跳,所以,自己这身红疹,定不是什么要命的东西,既然要不了命,难受几天便过去了,红衣心中便不再慌张。

只是在水中静坐,双手交叠按住手腕上的河汇穴,闭目低首,企图催动内力,将余毒逼出一些来。

自她有记忆起,脑海中便一直回荡着一首心法口诀,每次身体不适,都会以此法疗愈,百试不灵。

“我身即宇宙,万物同我生,三清汇一气,一气化清风。。。。。。”红衣心中默念,双手不断交叠转合,用内力催过河汇、百穴、足赤等穴道,在体内循环往复。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蓦然睁目,一口黑血喷到了面前的浴池之中,血污在水中化开,神奇的是,红衣身上的红斑竟然尽数消散,不留一点痕迹。

红衣莞尔一笑,“我当是什么烈毒,姑奶奶我乃不坏金刚之躯,小小药湖能奈我何。”

此刻,沐堂外西侧的一扇窗下,一个婢子惊讶的捂着嘴巴,悄悄从窗棱旁退下,脚步由缓至快,向着偏殿的紫藤阁一路小跑而去。

沐浴完意欲更衣的红衣伸手扯过架子上的旧衫就要穿,被身旁的婢子躬身阻止,“红姑娘,还是穿公子为姑娘备的新衣吧。”

随着婢子向后退去,早就候了多时的另外两排女婢拖着托盘迎上前来,红衣数了数,加上珠钗玉环总共是十二身新衣,她不禁面露难色。

“刻丝牡丹软烟罗……”

“彩绣金菊吐蕊花素绫……”

“暗花海棠雨花锦……”

“弹墨游麟天香绢……”

……

婢子们按顺序介绍着自己手中的绫罗锦衣,听的一旁的红衣一个头两个大。

“好了好了,谢谢你们公子的好意,我随便拿一件就是。”红衣嘴上嫌烦,眸子里却熠熠有神,这些衣裳的料子摸上去就价值不菲,有这便宜不占是傻子。

她随手拿了一件水纹云锦,利索的穿上了身,“怎么都是云色的衣衫,这天冷路滑,若是摔一跤,岂不碰脏了?”

“姑娘有所不知,我们青云公子向来喜欢云色,姑娘刚刚出浴,未施粉黛肤脂就这般娇嫩如玉,穿白色更添灵气。”

“这些绫罗绸锦都是公子在外贸易药草时一件件搜罗来的,没想到竟一股脑的都赠予了姑娘,可见公子对姑娘很是喜欢,比我们郡主都……”这婢子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慌张的看了眼门外,便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红衣垂臂抖了抖衣袖,就在婢子们将要离去的那刻,一个跨步冲向了打头的婢子身前,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这冰天雪地的,一件衣衫怎么够,自然要多穿些才暖和。”红衣说罢,便拿起托盘中剩余的衣衫,一件接一件的往自己身上套,愣是将自己瘦削的身材穿成了臃肿的样子。

那托盘里的首饰又怎会放过,发髻上只要有空隙的地方,都被她插满了珠钗,最后竟被她全部扮到了头上,远处看,好似戏园子里旦角头上的凤冠一般浮夸。

女婢们的脸上由刚开始的不解到后来的偷笑,红衣丝毫不放在眼里。

她心里只盘算着,等下了山,将这一身的玉钗金簪和绫罗绸缎一卖,去京城给娃子们置办上宅田,岂不是从此以后高枕无忧。

临走还不忘嘱咐:“别忘了拿个包袱,将我那件绯色的旧衣包好。”

用她的话说便是,物旧生情,这身绯衣伴她游走江湖,替她挡了不少刀剑,在她心里,早就如边关将士的战甲那般重要了。

月溪阁里的青云正坐立难安,除了焦灼的等待他的楚儿,让他坐不住的还因身上不断出现的瘙痒。

“让你们拿去沐堂的衣衫备好了吗?”他浑身刺挠的搓揉着手臂,后来干脆撸起了衣袖,在小臂上不断地挠抓。

打青云八岁那年,随家中婆子来到四海山庄,第一次见到阿楚起,她便十年如一日,一身的云色布衫,即便偶尔用旁色的护肩或束腰点缀,这通身的雪白也不会换下。

因此,在他的整个少年记忆中,她好似一只长满白色丰羽的雁,整日盘旋在他的长空,却遥不可及。

“公子莫急,沐堂那边传话,姑娘正盛装向月溪阁赶来……”那管事见青云不断抓挠自己的小臂,便有些担心道:“公子身体是否有不适?”

被管事这么一问,青云忽觉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便放下了袖口,一会儿见阿楚,举止要得体才可,否则让她觉得这么多年过去,自己跟以前一样还是个孩子就可笑了。

可他转念记起她几日前说早已忘记了他,心中不禁坠了一下,有些惋惜,但也多了一丝庆幸。

庆幸的是她忘记了她长姐的身份,看他的眼神由看一个孩子变成了看一个男人。

青云实在等的烦闷,干脆从月溪阁前弯转迂回的亭廊迎了出去,心想着一会儿见到为他盛装打扮的楚儿在他面前含笑相视,美人倩兮把酒诉相思,就不由的乐开了花。

可路走了一半,就听到前方叮叮当当的钗环声不绝于耳,不由抬眼看去,只见穿的臃肿不堪的红衣抬手扶着自己因插满了珠钗而沉重不堪的发髻,脚步虚浮的朝这边赶来。

红衣见青云起身相迎,又一身惊叹的看着她,匆忙向他热情招手,“公子实在阔绰,这些珠钗玉环我很是喜欢,谢谢公子相赠。”

青云哑然,瞧着眼前因穿着厚实而将脸蛋捂的有些闷红的姑娘,挤出一句:“你喜欢便好。”

跟在红衣身后一起来的还有弥月的贴身婢子白芷,只听得她声音里带着哭腔:“公子快去看看郡主吧,那药湖中培育药荷的百川子毒性太重,郡主为了寻回公子赠予郡主的斩云丝不惜跳入湖中,才被这百川子所蚀,现在郡主疼的不省人事,嘴里直喊着公子的名字。”

白芷抬头瞧了一眼打扮浮夸的红衣,虽滑稽可笑,却肤如凝脂,果然跟下人来报的一样,她身上并为被挠心散所伤,反而经过沐浴,整个人从内而外变得粉嫩无比。

她如此着急的赶来,就是为了防止红衣恶人先告状,先发制人将挠心散的罪孽调包到药湖中的百川子上,可如今看这红姑娘滑稽无脑的样子,顿时感觉自己多虑了。

再想起此时在榻上疼到扭曲的小姐,白芷心中不由燃起一股怒火,但脸上却还是委屈潸然,“公子,我瞧着红姑娘身强体健,并为被湖中毒物所沾染,您还是先去瞧瞧郡主吧,毕竟,叙旧这种事晚一些也无妨。”

青云听出了白芷故意流露的怨气,又瞅了一眼身旁的红衣,只见她面色红润血气正盛,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便点了点头道:“我这就过去。”

红衣懂事的侧开身子,给青云让路,“不用管我,先去看看项姑娘吧,我正好口渴,在此喝茶等你。”

于是,青云携一众随侍又辗转去了偏殿,刚进寝屋的门,就听到里屋传来阵阵低喃。

“公子你可算来了,小姐身上的红疹又重了一些,今晚怕是要难受的无法入睡了。”弥月榻边守着的女侍小心翼翼的躬身向青云说道。

青云并未言语,而是直接坐到了榻旁,静静的看着半睁半眯着眼的弥月。

榻边的女婢见公子已前来,都纷纷从内屋退了出去,并轻轻的掩上了屋门。

榻上的弥月轻喘,双眉紧蹙,但身体上的难受却并没有那般严重,她终是没有勇气穿上那件为红衣准备的衣衫。

只是拿起那衣衫的一条衣袖,往自己的脖颈上蹭了蹭,即便如此,她此刻的脖颈也已经红肿不堪疼痛难忍,更无法想象若是穿上了那件涂满了毒散的衣衫,身体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伸出起了不少红疹的右手,试探的拉了拉青云耷拉在床边的衣角,“青云,我好难受啊,今晚你能不能……”

“收起你的小心思,以后不准再伤她。”

他话语冷漠,面对她的虚弱没有一丝的担心和耐心,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像看一个演砸了的小丑。

可青云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项弥月背后一冷。

他道:“她的确是我年少不可得之人,也是我楚青云至此,唯一放在过心里的女人,可时过境迁,没有人再会为了年少不可得之物而放弃所有,我之所以留着她,是因为她会替我杀一个人,只有杀了这个人,我与你父亲的计划才能得以继续。”

项弥月伸向他的那只手不自觉地缩回了被窝,她曾经不解,为何他的父亲执意要将这个她拼死护下的的男人置入药池,将他的五脏之气废去一半。

而此刻这个男人的眼神里仿佛告诉了她答案。

“项弥月,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即便你将来出落成世间大恶之人,我也会为了你,与恶同行,可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两件东西你碰不得,一个是我与你父亲的大业,第二个就是她,你明白了吗?”他琥珀色的眸子因背对着窗扇而被笼上了一层阴影。

项弥月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却痴愣的点头,但还是不合时宜地问出了那句一直想问的话,“那你还爱她吗?”她眸底泛红,两只布满了红疹的双手偷偷在被子里攥紧。

面前的男人却突然换了一副面容,他起身摸了摸她的头,脸上的笑容重新出现在午后照射在室内的暖阳里,他恢复了往日的宠溺,呢喃道:“傻姑娘,好好养伤。”便抬脚离去。

留项弥月一人在房中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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