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第21章 第 21 章(1 / 1)

加入书签

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闻人翎腿上的伤口日益好转,没有像之前那样化脓流水,开始结痂。新肉涨起来的时候,伤口会发痒,像有无数虫蚁在骨头里啃噬肌骨。

乡下草木繁盛、绿意葳蕤,院子里有很多蚊虫,痒上加痒。他不愿再给容萸添麻烦,每每忍着不抓,难受的时候就执着书卷看书忍耐。

李伯帮他上药时,忍不住倒吸凉气,他干净平整的衣冠之下是被叮咬抠挠得肿胀的肌肤。

他叮嘱李伯:“别告诉容萸。”

容萸一心扑在他的癔症上,她到镇上回春堂去过好多次,掌柜知道容萸家底不丰,告诉她这种病源自于心,药石罔灵,心魔去了,病也就好了,心魔不去,吃再多的药也没用,让她不必浪费钱买药。

容萸只好又去县城找黎大夫,黎大夫听了闻人翎的病情,和回春堂掌柜说的一致,也说根治不了,只给她开了张方子,说是只能缓解他犯病时的症状。

方子里的药都是寻常田间地头常见的,她回去就到处寻药挖来给他喝。

一个月里,他又犯了三次癔症,不知是不是方子的缘故,病状比头一回好些,不再似之前那般癫狂。

可好了之后仍是连着几天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虚弱不堪。

容萸跟他朝夕相处,看到他无精打采、很难受的样子,心里有点难过。

不知道怎么回事,世上的倒霉事都让他摊上了。

她白天努力干活,晚上点灯熬油给刘玉娘绣嫁衣,她想攒更多的钱,以后带青山去郡城看病,郡城治不好就去州城,州城不行就去京城。

她不信天下这么大,没人能治好他。

闻人翎病得憔悴,她累得憔悴。

这天去刘家交绣品,刘夫人听说她表兄患了癔症,想起一件事,让丫鬟写了个方子给容萸:“我京城有个亲戚也有癔症,一直吃这个方子,你拿去试试。”

容萸看了眼方子,觉得组方严谨,药理平和,可以试试,便向刘夫人道了谢,往家里走。

她将方子反复看了十几遍,还没回到家便烂熟于心。这个方子不比黎大夫的方子,其中有两味石斛和杜仲,价格高昂,她现在没有足够的钱负担。

刘夫人说癔症治得早好得快,她那亲戚拖得太久,人变得有些痴傻。

难道要看青山变成傻子?

她朝闻人翎看去。

男子坐在躺椅上看书,他身量很高,人却瘦削得厉害,侧脸如刀削,眉眼幽深浓烈。她每日在外奔波,他愈发清淡冷峻。

他真的很容萸见过最可怜的人,亲人背刺,命悬一线,碎骨重生,他全都一言不发忍了下来。

容萸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看闻人翎放下手里的书,走过去和他说话:“青山,你的书是不是快看完了?”

闻人翎嗯一声。

几个月相处下来,他话还是那么少,问一句答一句,很少主动开口。

容萸从口袋里翻出个油纸包,“青山,今天村口有人摆摊卖绿豆酥,搬了炉子来卖。我本想买来着,可是好贵,就给你买了麻糖。”

她把麻糖递过去。

“等六月樱桃熟了,我摘去换钱给你买绿豆酥。”

绿豆酥绿豆酥。

他被那三个字灼得心如火焚,他遭周行义暗算,身无长物流落在这乡野,受她庇护。别说绿豆酥,他连一粥一饭都受她所赠。

待他好了,去给人做长工,或是下苦力,用这被她捡回来的一身蛮力给她换绿豆酥。

报答她。

闻人翎接过,修长手指打开纸包,动作小心。

容萸眼巴巴地瞅着闻人翎,下一刻,裹满芝麻的麻糖递送到了她唇边,闻人翎道:“我不爱吃麻糖,以后你不必专门为我买。”

容萸“哦哦”应答,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你喜欢吃什么,我下次给你买!”容萸真诚地问。

乡下这个季节吃的不多,不管是白米饭熏肉,还是玉米粥配咸菜,他都吃得甘之如饴,一丝富家公子的娇惯气都没有。

闻人翎摇头,“我有一日三餐饭就好。”

乡下人缺衣少食,她从小挨过饿,很爱惜食物,她关心人的方式就是把好吃的都留给他。

白米饭、麻糖、无一例外。

这个乡下丫头的好,如此淳朴,却又珍贵难得。

二十二岁这年,他从天上坠入泥淖,摔得稀烂,容萸把他从烂泥里捡起来,精心照顾,细心呵护。

白骨重新长出血肉。

梅子熟时,村里王婶的儿媳早产生下一对双生胎,母子平安。

王婶一家心花怒放,见人就道喜,笑得合不拢嘴。

王婶的儿子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去年被举荐到郡里的书院念书,原本打算下个月媳妇生产回家探亲,没想到媳妇早产,他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老夫妻打算给他写封信报信,孩子洗三澡那天,他们提着一双鸡和一筐新摘的梅子去村里村里的学堂找李夫子写信。

村里的孩子三四岁就开始干活,长到十来岁就是壮劳力,能进学堂念得起书的人不多。寥寥几个学生也不求学富五车,只求认几个字罢了。紫河村学堂里只有一位先生李夫子,今年已经六十八,平常村里人要拟什么文书凭证,都是请他代笔。

等王婶两口子到了李夫子家里才知道,李夫子突然一病不起,已经好几天下不了床。

两口子顿时着急上火,儿媳刚生产,儿子在外久不归家可如何是好。可村子里除了李夫子,也没别人会写信!

正犯难时,王婶突然想起:“容萸家不是来了个表哥?”

李老赖跟陈锁媳妇上门闹事那天,她也跟着去看过热闹,当时陈锁家的越来越过分,她正想帮容萸说话来着,她那表哥就出来了。

她还记得那人刚出来的时候,来看热闹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怪说不得容萸生得这般标致,她娘是十里八乡一等一的美人,又来个面如冠玉的表哥。

两人站在破茅草屋里,衬得屋子都金贵了起来。

若是只生得好看倒也罢了,偏生又谈吐不凡,三言两语喝退陈四媳妇和李老赖。

他当时让容萸拿纸笔,要给她写状子状告陈锁媳妇和李老赖滋事。会写状子,写封信还不是信手拈来?

夫妻俩一合计,拎着肥鸡和梅子去了容萸家。

容萸不在家,她这段时间在为刘夫人给的方子忙碌,药方里其他的草药都准备好了,唯独还缺杜仲和石斛。她找人打听到河对岸的村里有杜仲,天不亮就到渡口坐船去对岸寻药。

听说王婶两人的来意,闻人翎让李伯到屋里拿出纸笔,上次清明节,他找李夫子要了纸笔,写完祭表,还剩下几张,正好用来写信。

屋中没有像样的书案,李伯搬来高凳暂时充当书案。闻人翎在凳后端坐,问明王婶写信的大义,提笔便写。

“诶……”王婶见他直接铺开信纸,喊住他。

闻人翎不解抬头。

王婶问:“直接在纸上写?不用起草吗?”

乡下纸张珍贵,李夫子为求稳妥,不浪费白纸,一般会在黄表纸上用炭笔起草,待文章通顺了再誊写到信纸上。

闻人翎自幼师从名仕,文武皆为一流,为乡民写信还不至于需要起草。

他摇了摇头,低头书写。

工整流畅的字迹从劣质的兔毛笔端流淌而出,他一笔一划,写得专注,并不因请他写信的是乡野村妇而轻慢。

王婶不识字,却也识得好坏,他的字像他的人,工整严肃,清冷严峻。

她把封好的信揣进怀里,忍不住地夸青山,把两只鸡和一筐杏子塞到闻人翎手里,说:“实在是麻烦你了,没什么东西好谢你,这点东西你手下。”

王婶热情得很,不容他拒绝,便揣着信走了。

闻人翎望向李伯,神情颇为不解。

李伯跟他解释,为了跟在外乡的亲人联系,大多只能靠写信,乡下读书人不多,替人写信都是要收报酬的。

平常其实也就几个铜板,王家刚得了双生儿子,为了添个彩头,所以给得格外丰厚。

李伯还说现在村里给人代笔的李夫子病了,说不定以后还有更多的人来找他写信。

他指着墙角被捆住脚的两只鸡,问他:“要不要我把它们赶进鸡圈里?”

闻人翎摇头。

“请你帮我卖了。”

他需要钱。

李伯以为他是要现钱还给容萸,便捆了两只鸡道,又问:“梅子呢?也要卖吗?”

“容萸喜欢吃酸,梅子留给她。”闻人翎声线冷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李伯喉头一哽,青山不爱说话,却很细心,容萸没有说她喜爱什么,他却观察出她中意的口味。

其实很多时候,他还算个不错的人。

脑子里猛地冒出这个想法,李伯拼命摇头,提醒自己不能被他的表象麻痹。

他来历不明、身体不好、命数不好,容萸碰上他大灾小难不断!

等他身体复原,一定要想办法尽快让他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李伯:爱恨交织,我好难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