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假戏（1 / 1）

只是犹豫一瞬，宋晚烟便抱着衣服进了浴室。

委屈谁也不能委屈自己，晚上睡前不洗澡她要难受死。

简单冲过凉，宋晚烟裹好睡裙，赤脚站在精致透亮的镜子前，抬手抽掉盘发的簪子。

丝绸般柔顺黑亮的长发窸窣落下，镜中的人似如出水芙蓉，粉妆玉砌，眉目含情，浓密的长睫悬着细小的水珠，轻轻一颤，便滚落下来。

分明两人还什么都没有，眼前这幅情状怎么好像事后一样……

一些不干净的念头从脑海中飘过，宋晚烟被室内蒸腾的雾气烘得面色一热，推门走出去。

正前方阔大的凉台，透明玻璃门掩着，阻绝冬夜的凉意。

屋外夜色深邃，苍穹星辰寥落，男人背影颀长高挺，宽肩窄腰分明可辨，懒洋洋地倚着栏杆，小臂探出外面，漫不经心敲落烟灰。

宋晚烟忽然又觉得自己有些不解风情，这样一副厚重唯美如油画般的景象，她第一反应竟是想问他大冬天嫌不嫌冷得慌。

听见里屋传来的动静，裴钰时按灭烟，挟着沉沉冷意推门而入，一抬眼，便撞进她神色古怪的眸子。

“又想闹什么幺蛾子？”

裴钰时腔中残余着凉丝丝的冷，与烟尘中滚过的沙哑，宛若细小沙砾陷入蚌壳。

宋晚烟自觉十分无辜。

她难道不是一直都很识相么？哪里闹幺蛾子了。

“你要不要……吃点儿感冒药预防一下？”

裴钰时欲去浴室洗漱的动作一顿，停在宋晚烟跟前。

女孩子睫毛轻颤着，因为眸眼上抬，眼尾自然翘起，瞳仁晶莹玉润，铺满认真的关心。

宋晚烟撇出无害的扮相，只差开口卖冤。

——我可什么坏心思都没有，关心一下你的身体健康而已，你不要误会好人。

裴钰时接收到她目光中的意味，不知是笑是气，气音轻轻淡淡哼一声，沉着嗓：“行得很。睡你的觉。”

啧，不识好人心。

宋晚烟识趣地不再搭理他，自顾自爬上床掀开被子躺进去，扯了扯被角蒙住脸。

外面不时传来声动静，没多会儿“啪”一声轻响，房间陷入黑暗。

视觉被剥夺，其余感官便无限放大。

比如包围在周身，被子、床单与枕头上浅浅淡淡的伽南熏香，丝丝缕缕缠绵着钻入鼻腔。

比如即便被蒙住双耳，依旧能依稀听闻的，不属于她的，清浅悠长的呼吸声。

宋晚烟没有半分睡意，黑暗中睁着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轻往上蹭了蹭，拉下被子，翻了个身。

“睡不着？”

半夜安静的空间忽然听到说话声无异于发生鬼故事，宋晚烟心跳克制不住落空一拍，惊魂未定往对面望。

视线已经慢慢适应黑暗，宋晚烟隐约能看到对面沙发上盖了一角被子平躺着的模糊人影。

沙发很宽大，但裴钰时的身量躺在上面还是显得有些逼仄。

“……你不是也没睡。”宋晚烟小声反驳，在空寂的房间里，声量都不自觉降低许多，显得有几分乖巧。

裴钰时动了动，屈起一条腿，淡哂：“给你塞这沙发上试试能不能睡了。”

宋晚烟讷讷，装作自然地转移话题：“那你怎么知道我没睡的。”

她还特意放轻动作，生怕把这活阎王弄醒了。

“来这过夜的姑娘，晚上没一个睡得着的。”许是沙发确实睡着不舒服，他一贯矜贵的嗓音透出一点惫懒倦怠。

感情他这是带过的人太多，处出经验来了。

宋晚烟猝不及防噎住，脑海中又浮现出今晚试探的结果。

曾经以她这么多年身处上流圈，又混迹娱乐圈得到的结论，就像江媛所说的——男人基本盘，对于主动送上门的女人视而不见的男人，要么心有所属专情不移，要么不行，要么就是同性恋。

偏偏她几乎将自己送到他嘴边，他还能无动于衷。

从上次在周姨小店里听他说自己对女孩子的身体没有兴趣时，她就在怀疑，直至今夜猜测被证实。

她倒是不怀疑他故意吊着她之类，几次见面，如今她也隐约摸到了些他的性子，若是想戏耍她玩弄她，那他大概是会明晃晃地把自己的戏谑写在面上，懒得遮遮掩掩故作假象。

就像第一次，他明目张胆地在她面前摆弄那串佛珠，引得她惴惴不安了好长一阵儿。

……真没想到，这么肮脏的圈子里，竟然还出了这么个洁身自好的贵公子。

或者说，这又何尝不是自身足够强大而导向的结果，所以才有足够的话语权，拥有支配自己的自由。

几乎不可遏制的，汹涌的歆羡与向往浮现而出，让宋晚烟凝白指尖遏住被角。

情感波动下，难言的冲动推搡着理性，恍惚间，她听到自己有些低哑的声音问：“之前传出你讨厌戏子，是有你母亲的原因在么？”

话出口，宋晚烟又忍不住为自己没能控制住情绪而后悔。

其实只需要他要求什么她照做就是了，这样追根究底是不是会触到他的忌讳？

宋晚烟抿了抿唇，又小心开口找补：“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你要是——”

“差点儿忘了你也是娱乐圈里的，”男人懒着声线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你认识她？”

心下一动，宋晚烟身子不自觉向裴钰时的方向靠了靠，卷着被子，曲起的膝头落在床榻外。

“姚羡嘛，当年的四大青衣，其中一个是她，还有一个是我母亲。说起来还算有缘，她同我妈曾经一起合作过几部双女主电影，后来又前后脚息影。我妈嫁给我爸，她嫁给了你父亲。”

裴钰时手臂压在脑后，半阖着双眼，耳畔听着女孩子柔软的嗓音浅浅诉说，鼻间轻一声嗯，漫不经心附和：“是挺有缘。”

宋晚烟摸不准裴钰时这个反应表现出的态度，只好继续顺着往下说：“我其实也并不很了解她，只知道外界大众都知道的那一星半点儿。就是她在嫁进裴家前就有了你哥哥，后来没多久又有了你，直到你四岁，你们母子三人才被接回裴家。”

“外面是这么传的？”

“是呀……”裴钰时意味不明的态度让宋晚烟忍不住心悸，暗自思索自己有哪里说得不对。

她说得肯定没问题，无论是娱乐圈或真或假的花边新闻，抑或是上流圈子里的茶余八卦、穆酥宁给她找的资料，都是这么说的。

可是他这么问，难道还有别的隐情？

宋晚烟亮了亮眸子，吃瓜雷达本能作响，忍不住手肘撑着身体半抬起身，上半几乎悬空在床外，努力压抑住外溢的好奇心，一本正经询问：

“要是哪里说错了裴先生不妨指出来，否则我这样传谣也不好。”

还影后，装都装不好。

裴钰时即便不睁眼也能想象到这姑娘现在的模样，唇角勾起微末的弧度，自回裴家以来压抑的情绪悄然松缓几分。

“想知道？”

“想……咳咳，也没特别想，裴先生不愿说……”宋晚烟刚谦让到一半，恍然忆起眼前这人的德行，他八成不会吃她以退为进那一套，说不准就顺势不再说了。

于是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假装矜持说着同语气八竿子打不着的话：“不愿说，就为了我勉强说几句。”

耳边听到男人沉沉淡淡一声轻嗤，宋晚烟厚着脸皮只作听不见。

她为了吃口瓜都牺牲到这份上了，说什么也不能自己先知难而退。

“那为了你勉强说一句。我跟大哥的真实年纪，只差了三个月。”

轻描淡写两句话仿若平地惊雷。

宋晚烟脑子有些卡壳。

什么叫差三个月？

怀孕三个月又怀一个正常吗？

至少放在裴家兄弟身上肯定不正常。

毕竟众人皆知的是他俩年纪差了一岁，而不是所谓的三个月。

所以姚羡不是裴钰时生母？

那他生母……

他是私生子？

不对，还是他大哥才是私生子？

夜半房室沉寂，唯有裴钰时的卧房，一个闲闲躺着，阖目假寐，一个满是错愕，异常清醒。

宋晚烟脑海中一团乱麻，一个又一个问题冒出，忍不住想要求解，自己毫无意识，身子前倾——

“砰——”

“哎哟！疼——”

接连两声闷响传来，裴钰时睁眸从沙发坐起。

便见女孩子衣衫不整跌坐在床边地板上，捂着脑袋半靠住床头柜，楚楚可怜地小声哼着。

再多的复杂情绪也被冲撞得七零八落，裴钰时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赤脚过去，屈起一条腿蹲着，抬手碰了碰她凌乱的长发，又捏了捏温热嫩滑的脸颊，嗓音沉哑慵倦，漾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哪儿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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