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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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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肃王府孩子多,但对天性精力旺盛的小孩子来说,还是很少。说起玩伴,就自家几个姊妹。年纪差距稍微大一点儿的,还经常玩不到一起。

但对小孩子们来说,这样已经很好了。就算是玩不到一起的兄长,那也是一个好久不见的新鲜兄长啊。

何况他还是从遥远的石梁回来。

顾明宸开心得不得了,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顾明珊以及正和顾明珊一起纠结功课的顾明林。

顾明珊愣了好大一会儿,才终于从记忆的深处翻找出那么一个名叫二兄的模糊身影。没办法,虽然才离开家半年,但对顾明宸还有顾明珊她们来说还,还是太过久远了。

她们才三四岁呢,半年时间,可有她们的小半辈子那么遥远了,能够隐约记住这么个人,还属顾明珊记性好。

换成更小一点的顾明林就更抓瞎了,他已经全然忘记二兄是谁——从大人们经常念叨的口吻中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根本没有印象。

但这有设呢么关系呢?

二兄要从遥远的石梁回来了呀!

两人开开心心地手挽手,准备回家包礼物,想要把自己新近得到的好玩具送给他。

然而顾明林却拒绝了她们的邀请,只道:“我不和你们一起了,我要去找阿耶。”

“找阿耶做什么?”

“找阿耶……”顾明林抓了抓脑袋,小脸皱了一团,好不容易才把散乱的想法整理出来,道:“找阿耶睡觉!”姨娘是让他这么说的没错。

顾明宸看看天,这才多大早呢?离睡觉还哪到哪儿啊?

于是在她和顾明珊的劝说之下,顾明林终于暂缓了计划,决定先和她们一起去准备礼物,之后再去找父王睡觉。

于是三个小豆丁提前一个月,就开始为传说中就要回来了的二兄准备起了礼物。到了傍晚,又拉手一起找父王安寝。

肃王的卧室他们是从来不陌生的,作为一群被完全纵容的小孩,他们脑袋里面完全没有哪里不能去的概念。

王府的下人门也早就习以为常,理所当然地为他们更衣洗漱。

于是等肃王回来准备睡觉时,就看到自己的床榻上,正滚着三个小孩子,大马猴一样在被子上又笑又跳。

顾珩一手靠在床围左框上,一手转着檀木香珠,站在边上冲他们问:“闹什么?把房子都要掀翻了。”

“爹爹!”

“阿耶!”

“父王!”

三个小屁孩儿呼啦啦转向统统朝他扑了过来,肃王生怕他们一个不小心直接从床上滚下来,赶紧伸手抱住,一抱就是三个小奶崽。

“哈哈哈,父王,我们来陪你睡觉觉哟,这样晚上你就不害怕了。”

“那阿耶得谢谢你。”

顾明珊闻言马上道:“我也陪阿耶。”

“那也谢谢珊儿!”

说完看向顾明宸,就顾明宸不说保护他的话。

顾珩笑道:“怎么了宸儿,你不陪着阿耶?”

“他们好傻,阿耶本来也不怕黑啊!”

“哈哈,是啊,阿耶不怕黑!”顾明珊总算想起来了,父王很厉害,根本不怕黑呀。

顾明林却不认为她们说的地真的,毕竟——“才不是,阿耶就是怕黑,怕黑要娘娘陪着睡!”显然是把大人们糊弄的话当真了。

顾珩赶紧转移话题:“刚才听你们嘻嘻哈哈闹着说找谁告状,怎么,你们要告谁的状?”

“告先生的状,先生撒谎。”

肃王早就知道顾明宸不喜欢先生,所以连课也不上了,换成自己亲自教。但其他两个可乖巧得紧,从来没有说过先生的坏话,可见此事,一定是小五在背后撺掇捣鬼。

不过他自来护短,并不觉得自己的女儿有什么不对,肯定还是先生的问题。

便道:“说说看,先生又怎么惹着你了。”

顾明宸对对顾明珊:“你说你说,告诉阿耶先生给你们教了什么。”

顾明珊其实从头到尾没觉得先生有哪里不对,但姐姐说先生不对,那肯定就是不对的。

于是听了顾明宸的话,她便气势汹汹地对顾珩说道:“先生教我们唱了一首歌,坏歌!”

“坏歌?告诉父王什么歌这么坏,居然惹到了我们明珊和明宸!”

能进王府的教书先生,自然都是精心考察过的,不可能在教学上面出错。

果然,一问先生教了什么歌,顾明珊就唱起《越人》来。

那是一支很普通的歌,传唱多年,所有人都学过,没什么大不了。

便道:“你知道这歌儿讲的是什么吗?说的是晋源年间……”

“我知道,一个船夫和王孙公子的故事。”不等顾珩说完,顾明宸就打断了他:“先生之前就讲过,说是王孙公子乘船,船夫十分仰慕,又不好意思表白,便在船上唱起歌儿来。那位王孙公子听了十分感动,还高兴地牵起了他的手。可是阿耶,您平时唱歌吗?”

“唱的,怎么了?”

“我也唱,珊儿也唱。我们出去马场,木子骑马的时候也唱,她的阿耶哥哥还有阿娘,放牧的时候想唱就唱。可是阿耶,如果有一个人这个时候听到了旁人唱歌,偏说人家仰慕他,就硬要上前拉人家的手,这不是很奇怪么?凭什么人家唱个歌儿就是仰慕你,人家可能就只是随便唱唱而已啊!”

“……”

顾珩顿时惊了,惊得不是女儿聪明敏锐,而是作为真正意义上的‘王孙公子’,他的确从来没有照这个方向想过。

毕竟——都在本王面前唱歌了,怎么可能不是想向本王献媚?

但他不得不承认,女儿的话是有道理的。因为船夫是男人,而那歌中的王孙公子也是名男子。女儿小不清楚,但作为一个成年人,顾珩却很清楚这支歌的真正结局并不是王孙公子感动得牵起了船夫的手,而是直接把人拖进被子睡了。

啧!

难怪要仓皇远走,逃命的路上都不忘搞断袖——而且很大可能还搞出了问题,的确让人耻笑。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女儿会这么想?

不是她想得不对,而是作为自己的女儿,同样的‘王孙’,听到这支歌,理应天然地站在公子一方,将此事当成一桩风流韵事,而不是切身处地地,为一小小的船夫鸣不平。

如果顾明宸是儿子,他会很高兴他能够看见人间疾苦。但她是女儿,本就已经够怜弱的了,若是再满心慈悲仁善,那日子还过不过了?

但他能教她不要对人,尤其是不要对男人心软吗?这要怎么教?

“阿耶,你怎么了阿耶?”顾明宸见顾珩不说话,便挥了挥手吸引他的注意力。

顾珩这才摇摇头:“没什么。”

“没什么?明明你的脸色很难看。”

“躺下,睡觉。”

“哦!”

淅淅索索,顾珩刚躺下一会儿,就听见耳边传来翻滚的声音。

果然,很快就有一个暖烘烘的东西钻了进来,然后又来一个,再来一个。

顾珩轻轻掀开被沿,就看到三个圆溜溜的小脑袋支在自己胸前,瞪着六只亮晶晶的大眼睛,对着他嘿嘿傻笑。

“做什么?”顾珩自己也不由得笑开。

“说故事,阿耶。”

“故事故事,我要听太祖爷爷打马超的故事。”

“马超都讲了三百遍了,我要听歌,阿耶你唱东莱曲呗。”

“东莱曲?阿耶不会。”

“可你上次都唱了。”

“上次唱了吗?怎么唱的?我不记得了。”

“是这样这样唱……”顾明珊说着就唱起来,唱了几句,顾珩就开始夸赞:“真好听,珊儿好厉害,这么难的歌儿都会唱。”

于是顾明珊唱得更加起劲,顾明林也加入了进来。

顾明宸也忘了想要听故事,开始抢歌词,没一会儿,顾珩也开始跟着哼起来。

于是小小的屋子里,父子四人就那么裹在一个被子里,乱七八糟唱起了歌词混乱跑调八百里的歌。

小孩子没心事,精神头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多久,歌声就降了下来,顾明珊和顾明林都睡着了,只剩顾明宸还在扯着嘴巴打哈欠。

顾珩想把孩子们从身上扒下来放好,他一动,顾明宸就清醒了。

“还不困?还要听故事吗?”

顾明宸摇头:“不听。”

“不想听故事?那做什么?”

“聊天,阿耶,我不喜欢柳家那些人,他们可讨厌,看着就烦人。”

“那让他们别来了,吩咐一声就是。”

“可阿娘会伤心,她很在乎那些人。但我不懂,阿耶,他们把阿娘卖了换钱,阿娘为什么不恨他们?刚开始她说要找柳家人,我以为她是想报仇。”

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

他是帝王之子,一出生就金尊玉贵,仆从如云。即便遇到些许难题,也是权力所附带的阻碍,与人身买卖毫不相关。就更不用说去思考民间女子的生活和处境了。

他所认识的男人们,自然也不会需要回答这样的问题。

一来他们不必亲自养育儿女,不必关心他们的所思所想。二来即便养育,养育的也是生母出身高贵的正室嫡子。

至于同样生母出身不够高贵的庶子,别说思考生母的想法,他们恨不得把那种出身藏得死死的,绝不让任何人提起,又怎么会把这种事拿到自己的父亲面前来说呢?

但偏偏,他的宸儿就是这样的庶出,还是个女孩,她所产生的疑惑和想要的答案,显然更与众不同。

这让顾珩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大概因为很多时候,人总是越没有什么,越是想要得到什么。”

对着自己的孩子,他当然想说世界上无不是的父母,父母做出卖掉子女的事情,全是迫不得已,这并不代表他们对孩子没有感情。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去怀疑同作为父母的自己。

但对着女儿那天然诚恳的眼神,他又不能说出撒谎的话。

她又不是傻子,这种谎言能相信一次,难道还会永远相信么?她终究会长大,而她又是如此的聪慧与敏锐。

除非他像全天下绝大部分卑劣的父母一样,全然断绝她学习知识的路径以及开拓见识的可能,直接把她养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傻子。

这当然是最省时省力的办法,但看着她与自己如此相似的脸,他就下不了这个狠手。

他自己就最恨被人愚弄,又怎么能去愚弄自己的女儿?那会有一种在愚弄小号自己的感觉。

所以最终,他只能叹一口气,道:“卖掉子女之事民间常有,或者因家境贫寒无可奈何,或者……”或者因为什么?

顾明宸当然没听出来,她只是小声喃喃:“那他们应该卖掉阿娘的长兄,而不是阿娘。因为她长兄年纪更大,卖的钱更多,卖出去还能照顾自己。阿娘当时年纪小,可怜,应当留在爹娘身边。”

顾珩好笑,心想这小孩子真是顾头不顾尾,完全忘了柳氏被卖本就是为了给他兄长娶妻。别说卖掉兄长,就是兄长不着急娶妻,柳氏都不必发卖,又怎么会有卖掉长子留下幼女的可能?

“庶民愚昧,自来重视男丁轻视女儿,自然对家中女子多有亏欠。但你不同,你是天家后裔高门贵女,永远不会面临这样的险境。”顾珩细心说完,低头一看,顾明宸已经趴在臂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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