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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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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澜音与季知逸前世仅见过三面。

第一面是她与傅棠大婚那日,傅棠喝多了,也不知怎么是季知逸扶他回来的。

那日,她盖着红盖头,迎到门口时,季知逸将傅棠交于她,低低道了声恭喜便转身离开了。她只从盖头下看到了他一闪而过的墨色衣摆,连声多谢也没来得及道出。

第二面是季云姝大婚之日,匆匆从季云姝闺房出来的她,只看到季知逸利剑带血,挺着傲骨守于将军府门口。他斩断了新郎官赵小侯爷的手,场面一片混乱。

看到江澜音自府内而出,他收剑行礼,低低俯下着身子,哑着嗓子请求她陪一陪季云姝,随后便转身进了宫。

那日,自塞北一路疾驰而归的季知逸,衣衫满尘,高束的发丝也被北风吹落于肩。江澜音依旧没有看清他的面容,只记得他坚挺的脊梁骨,以及无尽的愤怒与悲痛。

前世的记忆恍恍惚惚,低首倚在太后身边的江澜音慢慢抬首,视线自季知逸绯色的官袍移至他置于腰腹前的手。

修长的手指骨感分明,但是就是这样一双瘦削的手,给了她前世最后一分温暖。

她与季知逸见到的第三面,是在她的棺木前。

那时的她只是一道虚渺孤魂,她亲眼看着傅棠刨了自己的坟墓,在掀开棺盖看到她微微腐烂的面容后,突然发了疯似地折磨她的遗体。

那日,是季知逸给了她最后的体面。

大概是受季云姝所托,她看到季知逸护着哭红了眼的季云姝闯进了傅家祖坟。他便是用这只手隔开了傅棠,给她留下了最后的体面。

前尘已尽,她本以为重活一世的她,只会逐渐记忆模糊。然而此时才发现,有些事情真的是刻骨铭心,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其他事情逐渐淡忘,这些刻骨铭心的事情,竟会更加明晰。

眼眶一阵酸涩,江澜音用力睁了睁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抬首,正对上季知逸看向自己的目光。

江澜音只觉面上一凉,抬手遮住了自己半边面容。

前世季知逸将她抱入棺木中时,曾经触过她那片已经轻微腐烂的面颊。他当时指尖的寒凉冷意,江澜音这会又仿佛有了清晰感触。

与季知逸的最后一面,她的视线是模糊的。只清楚地记得他一闪而过的衣角,和棺木合拢时,他望向她的最后一眼。

江澜音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情绪,也可能是她即将消散,感知出现了偏差,她只觉得季知逸那一眼,如沉沉深渊,散尽了一切光亮。

“识她这么久,倒是头次看到她这般羞涩。”

文华月打趣的声音唤回了江澜音的神智,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她收回遮在面颊上的手,低头勉强笑了笑道:“娘娘还是莫要逗弄澜音了。”

旁人见江澜音盯着季知逸痴愣许久,随后又捂了侧脸,只当她是羞涩不安。

文华月笑着拍了拍江澜音的手背,看向下方站着的季知逸道:“季将军来得倒也是时候,刚刚我们正要讨论澜音的婚事,现在将军来了,正好问问你的看法。”

听到文华月的话,季知逸看了一眼低首不语的江澜音,随后行礼恭敬道:“回太后的话,既是江姑娘的婚事,臣以为还是江姑娘的意愿更为重要。”

“那季将军的看法是,一切便依着我们澜音来?”

季知逸神情微惑,但依旧肯定回答道:“是。”

文华月对于季知逸的回答很满意,轻轻摇了摇江澜音叠握的手道:“澜音可曾听清季将军的话?既是如此,今日哀家便做主,将你许配于季知逸。”

“母后,这怕是不妥!”

宣庆帝急呼出声,恭亲王也蹙眉起身道:“娘娘,这怕是不妥啊!”

一连两声反对,文华月轻哼一声斜眸道:“陛下方才允了澜音赏赐,而这婚事也是澜音心中所想,刚刚季将军也不曾反对,有何不妥?”

“娘娘,江姑娘方才并未明说什么,季将军来得迟,怕是也不曾弄明情况。”

傅棠看了眼台上的江澜音与一旁拧着眉头的季知逸继续道:“姑娘家的婚姻实乃大事,臣以为此事还需再好好商议。”

文华月没有说话,气氛又冷了几分。

林太尉放下酒杯起身笑道:“怎么,傅相这是觉得佳人只能配才子,我们这些大老粗的武人就配不得?依我看,这美人配英雄合适得很!有什么好商议的!”

林太尉大概是喝得有些高,摇晃着走了一步,看向台上的江澜音道:“我觉得季将军有一话说得对,即是江姑娘的婚事,自是江姑娘的想法最重要,她觉得行,那就是行!咱们一群外人,也不是她们江家人,做什么主啊!”

傅棠抿唇捏指,随后紧着眉抬头望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江澜音。

文华月瞥了傅棠一眼,又低头看了会江澜音道:“澜音,你方才与哀家所言,可是真心?”

江澜音缓缓环视,在看清诸人神色之后,她的视线落在了季知逸的脸上。

他大概是驯服了塞北的风沙,多年的风沙刮磨,也没有对他的面容做出多少损伤,干净俊朗的五官比起温养在静室内的温玉公子,还要更惊艳许多。

但是这样精致出众的五官,在季知逸线条分明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清秀感,鼻梁挺拔,剑眉斜飞,他的面容始终透着一股凌厉之美。

江澜音恍然想到,她其实和季知逸是有见过第四面的。

只是她不确定,那究竟是她前世所见真景,还是她在这一世醒来之前的梦境。

那一面的季知逸,满身血污残箭,撑着旗帜立于荒野之中。入眼满是建梁将士的尸骨与熊熊烈火,旗杆挺竖,但季知逸却软了脊骨对着尸山滑跪在地,自此再没了动静。

这一幕,竟是延北军败了。

江澜音觉得这是自己的梦,但如今看到站得挺立的季知逸,她的心头又莫名有了坠落感。

她与季知逸不熟,但无论是从她与季云姝的友情,还是从季知逸最后替她敛了尸骨的恩情来说,她都不希望季知逸有那样灰败的一面。

江澜音回头望向目光复杂的文华月,只一眼,还是读懂了她心中的期待。

太后是希望她嫁给季知逸的,这对于延北军、对于建梁而言很有助力。

这些她一直都知道,只是前世她不甘,因为她爱傅棠。

但是现在......

江澜音的眉眼倏然一弯,橘黄的灯火在雪白的面颊上映出一片红晕,她低着头羞涩浅笑道:“季将军年少英勇,众人钦佩,澜音......亦是。只是还需看看季将军的意思。”

话已至此,其中含义也无需再言。

文华月看向季知逸问道:“季将军,想法如何?”

立于下方的季知逸沉寂不语,等了许久没有动静,连江澜音也不禁抬眸看向了他。

季知逸的目光深邃不清,江澜音也看不出他的情绪。

她的内心很矛盾。

她对季知逸有好感,但这不是爱,她想嫁给他,也只是想摆脱如今的困境。

但若是季知逸拒绝她,江澜音想起自己前世从季云姝那零星听来的一些情况......

她抿了抿唇对上季知逸的双眸,从心而论,她还是希望季知逸可以过得轻松顺遂。

季知逸一直置于腰腹前的手不断收紧,指尖摩挲,直到对上江澜音望来的视线,他才喉头轻滚道:“江姑娘,婚姻之事不可儿戏,你当真愿意嫁于季某,做我季某之妻?”

江澜音没料到季知逸会这么一问,呼吸凝了一息,随后点头道:“是,澜音一向钦佩将军,若能得将军垂......”

“季某愿意。”

被打断话语的江澜音神情一愣,季知逸已经俯身行礼道:“能得江姑娘垂眸,实乃季某之幸。臣斗胆,求陛下赐婚,臣愿迎娶江姑娘,一生一世,于卿不负。”

江澜音怔于原地,季知逸望向她的那双墨瞳,明亮而又坚定。

宣庆帝眉尾刚横,林太尉打了个酒嗝上前道:“陛下,老臣觉得甚好!正好,季将军前些日子打了胜仗,这会再给他配给美娇妻,喜上加喜啊!我想由您与太后赐婚,这份恩赏殊荣,季将军一定很满意!”

恭亲王的眉头微挑,心里不禁暗道林太尉真是老滑头。

文华月也听出了林太尉话里的意思,如今季知逸战功赫赫,能赏的也基本都赏了,此次大胜,若要再赏,怕也只能加官进爵了。

她笑了一下,看向宣庆帝笑道:“陛下,既然季将军与澜音都向您讨这份赏,不若成人之美,允了这桩婚事吧。”

宣庆帝铁青着脸扫视一圈,比起给季知逸加官进爵,赏个姑娘赐个婚,的确算不得什么。

他转头盯着江澜音秀丽的面容看了片刻,最终只能咬牙笑道:“既然如此,朕......便准了!”

“陛下,臣以为......”

“棠儿!”

见傅棠还要再言,傅老夫人自席间起身道:“季将军喜成良缘,道贺的话,咱们还是待会再说吧。”

傅老夫人利目瞪向傅棠,随后用眼神示意了乔一。

乔一小声焦急道:“大人......”

傅棠垂眸抿唇,须臾后终是沉默退了回去。

文华月满意一笑,然后看向江澜音和季知逸温和道:“前线不定,知逸随时都有可能离京,这事还是早些定下好。前些日子香山寺的了知大师曾言,二月初六是个福喜佳日,婚事便定于这一天如何?”

距离二月初六不足三月,江澜音怔愣错愕,季知逸瞥了她一眼后,恭敬谢恩道:“多谢太后。”

江澜音僵着笑容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文华月偏头与宣庆帝商议道:“陛下,今日哀家生辰,也厚着脸想向陛下为澜音讨一个恩典。”

宣庆帝对文华月一直是又敬又怕,这会文华月说得很是客气,他也不敢轻拒,点头应道:“母后请讲。”

“澜音乃是定安侯江道桉之女,江侯爷夫妇与大公子均战死前线,只留澜音一人,孤苦无依。”

文华月抬手替江澜音擦拭去鬓边泪水,轻叹一声道:“她于哀家身侧陪伴已有近十载,哀家看她如亲女,此番允人,哀家希望她能风风光光大嫁。还请陛下封她为宁乐郡主,还她回定安侯府,自家中出嫁吧。”

江澜音模糊着视线哽咽出声,文华月揽过她的肩头轻拍,任她伏膝低泣。

宣庆帝面上愁闷,婚事都答应了,这些封赏又算得什么。只得撇唇应允道:“全依母后便是。”

诸事落定,文华月抬起江澜音的脸庞,拿起帕子为她擦拭起脸颊。

苏嬷嬷见状上前道:“娘娘,老奴带着郡主下去收拾收拾吧。”

“嗯。”

江澜音擦着眼泪起身,随着苏嬷嬷而行。

宴会继续,众人纷纷献礼,以贺太后生辰。

江澜音瞥向右侧,季知逸已经被林越拉着坐在了一起,俩人看起来十分熟络。

季知逸似有所感遥遥一望,江澜音赶紧收回视线,捏着指尖重新低下了头。

江澜音随着苏嬷嬷穿过席座行出宫门,身后宴席上的欢声笑语渐弱,只依稀听得傅棠献礼庆贺道:“素闻娘娘喜爱王白石的画作,前不久臣偶得一副王白石所绘的松鹤图,特献于此,恭祝娘娘松鹤延年。”

松鹤图?

江澜音脚步一顿,回头望向宴席间。

前世傅棠将原本要献上的万福贺,赠予她补了衣物,这才不得已临时换了松鹤图作为贺礼。后来傅老夫人见到了她衣物上的万福贺,认为此举不敬,心中大怒,回府后还狠罚了傅棠一顿。

如今她明明已将东西还于了傅棠,他为何还是献了松鹤图?

不过,松鹤图本身也极富意义,作为寿礼也很合适。

江澜音视线划过,看到傅老夫人时,杏眼倏然一眯。

傅老夫人好像在......生气?

江澜音不禁疑惑。

前世傅老夫人生气,一来是她觉得傅棠的行为有失体妥,二来是对婶娘们多日辛劳绣工的不敬。

如今这些都不存在,傅老夫人又是缘何恼火?

“郡主?”

江澜音回神,轻施一礼,压着疑惑随着苏嬷嬷继续前行。

琼花宴结束的第三日,江澜音便领了圣旨,告别太后回了定安侯府。

七八年的光阴,她都拘于宫墙院门之内,竟是再也不曾回过家。

侯府内,太后已命人收拾妥当,江澜音在府中转了许久,最后才来到爹娘曾经住过的院落,犹豫着推手,进了曾经和哥哥多次在内挨罚的书房。

旧物如旧,只人影消无。

江澜音翻着书房内的旧物,一默就是半日。

直至日头西落,她才揉了揉红肿的眼眶,起身准备离开。

视线一定,大概是打扫的小厮挪动了书柜,架子之下还遗落了一本书。

江澜音蹲下身抽出书籍,封面污旧看不清字样,她吹了吹灰尘,翻开内页细细查看......

只一息的时间,江澜音将书本猛然一合,瞳眸轻动,抿着唇耳尖也泛起了红晕。

这......这怎么是......

这本书的内容,江澜音也看过一次,那是她与傅棠大婚前夜,教习嬷嬷偷偷塞给她的。

江澜音红着脸将书塞进了角落,转身迈步,随后一顿——

不对,她和季知逸成婚,那岂不是还有洞房花烛夜?

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的江澜音,眨着纯洁的大眼僵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江澜音:请问如何有效避开洞房花烛夜?在线等支招!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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