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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012 浮提海(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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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宁玉记得,白沅沅和叶行舟都很怕水。

不知道这俩人年幼时到底在什么地方长大的,分明南洲与东洲隔着澎湃的海水,河流又特别多。修士们时常与水打交道,就算不喜欢,也谈不上有多恐惧。

最开始,他们先是发现白沅沅很怕水。

若是遇到在水底的传承,白沅沅总要嘟囔着脸,不太高兴,甚至有些害怕,她怕水怕得毫不遮掩。

但季宁玉和江星衍不同。俩人出生在南洲,胆子又都很大,自幼在天心宗修行,端的是无法无天。都是十几岁爱玩闹的年纪,同伴越是怕什么,他们反而越想要以此显摆自己。

上一世,记得某次遇到灵气氤氲的寒潭时,见白沅沅胆小的缩在一旁,江星衍灵机一动想要和季宁玉打赌。赌不用法器的情况下俩人谁能在水中呆得更久,谁先出来谁就得乖乖听对方一天的话。

季宁玉水性不算好,不过她了解江星衍,此人与自己大差不差,水下憋气不过是半斤八两。再加上若是能让江星衍听话的让自己摆布一天,简直是天大的诱惑,遂大方应下赌约。

叶行舟和白沅沅两人苦劝无果,只能无奈地坐在寒潭边当“证人”。

季宁玉知道江星衍有心想在白沅沅面前显示他的勇敢强大,活脱脱像只开了屏的公孔雀,偏偏又要拿自己来作陪。她既然答应了,才不会轻而易举让江星衍赢下这场。

抱着这种心态,季宁玉和江星衍在寒潭两边对视,两人眼神中噼里啪啦火光四溅,散发出必要将对方压倒的心态。在白沅沅宣布“开始”的声音中,同时将整个人没入水中。

季宁玉铆足了劲定要拖得时间长久些,便放松身体让自己完全悬浮在水中。

寒潭四周虽有灵气溢出,水温却冰冷无比。故而潭中几乎没有鱼类,只有绿色的水流静谧无声地在她身侧流转回环,温柔拂过她的四肢百骸。

季宁玉在心中默数着时辰,瞪大眼睛,强迫自己一定要再多憋会。她知道,这会江星衍应该也快要撑不住了,谁能再多坚持片刻,谁就能赢。

不知道是在水下时间太久,或是真到了身体忍耐的尽头。季宁玉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感觉自己快要融化在潭水中。她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舒服地快要沉沉睡去。

就在此刻,深潭里传来阵阵闷响,什么东西划破平静的水面,暗流涌起,向季宁玉席卷。接着,有人紧紧抓住她的胳膊。

季宁玉蓦地睁开眼,见叶行舟清俊的面容骤然在自己眼前放大,对方拉着自己迅速地向水面游去。

他原是生得俊秀清朗,在水波纹下眉头皱成了个倒八字,紧闭着嘴,专注地望着自己,看得有些滑稽。

季宁玉没有忍住,张开嘴想要嘲笑他,却忘记他们仍然在水中,随即呛了一口水。水泡不断从她的口鼻中渗出,这下季宁玉觉得自己也变得滑稽起来。

叶行舟很快带她浮出水面,季宁玉狠狠咳嗽几声,江星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岸边,正看着自己的方向,脸色也很难看。视线从江星衍身上收回,便看见叶行舟脸色苍白,握着她胳膊的手竟是在不自觉的颤抖。

季宁玉疑惑地看了眼岸边的江星衍和白沅沅,又看向叶行舟颤抖的手,突而明白过来,笑得前仰后合,不住地乐道:“叶行舟,原来你也怕水呀!”

叶行舟平日里总是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沉稳,喜怒不形于色。什么时候有过如此紧张害怕的模样?想必也跟白沅沅一样,怕水怕得厉害了。

江星衍走到水边将两人拉上来,脸黑得像煤炭,瞪着季宁玉道:“蠢死你得了。”

叶行舟只是沉默着走到岸边一言不发的烘着衣服。

季宁玉没顾着反驳江星衍,横竖他已是自己的手下败将,不必放在心上。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叶行舟身边,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叶行舟的胳膊。

叶行舟脸色仍然不算好看,也没有搭理她,甚至没有转头看她。

季宁玉觉得颇为稀奇,半蹲在旁边,双手搭在膝盖处,下巴轻轻搭在肘部好奇地望着叶行舟的动作。

良久,叶行舟才缓缓开口,声音很轻:“下次别那么吓人了。”

季宁玉想,她才没有要存心吓人呢,她只是太想赢了。

因为她的一生又一生,总是输得一败涂地。

被湛蓝色的海水包围,顺着海潮不断涨涨落落的季宁玉神思恍惚,她再次觉得自己要融化在海洋深处。

直到,依稀瞥见那抹熟悉的身影用尽全力游向自己。有什么人牢牢抓住她的手臂,正如回忆里的位置,带着她从深渊的无尽中脱离。

季宁玉的头被从水面托起,她很快找回自己的呼吸,瞪圆了眼睛看向拉着自己的白沅沅:“你不是很怕水吗?!”

明明每次落水都会惊恐地叫出来,怎么就敢拽着自己一起跳下来,这可是比寒潭河流更广阔更危险的浮提海。

远处波云诡谲逐渐散去,天光从云层深处照射,四散天际。

白沅沅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她浅浅微笑,轻轻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船只就在距离两人的不远处,随着水波浮浮沉沉。船头早有人按住将季宁玉推下来的男人,要将他交给管事处理。有个女修正弯下腰,仔细探查季宁玉与白沅沅的动静,见两人从水面探出头,惊喜地叫道:“还活着!”

她正想要将俩人救上来,却被同伴拉住。同伴使了使眼色,瞥向季宁玉。

因为在船上斗殴引来海兽,季宁玉本就是要被逐下船只的。既然掉进水里,甭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没有再让她回来的道理。

季宁玉将白沅沅向船只的方位推去:“你上去。”

白沅沅却执拗地拉住她的胳膊,不愿离开。

一不留神,高涨的浪头汹涌打来,直接将季宁玉与白沅沅两人掀翻。两人再次被海水淹没,挣扎着从浪潮中透出呼吸。

湛蓝色的海水深处,浩大的阴影摇摆着鳍部,从季宁玉和白沅沅的脚下徐徐拂过,带动着水波涌起暗潮,又悄然隐没在潮水里。

那只袭击渡船的海兽尚未离开。

意识到这点的季宁玉登时不敢动作,她屏住呼吸努力让自己平复,对白沅沅低声道:“不要动。”

白沅沅似也察觉到脚下暗潮汹涌,安静地飘在水面,眼睛则紧紧盯着水下。

暗潮顶着两人脚底,突然掀起强悍的波澜。巨大的鱼鳍从海中升起,高扬着甩向天际。跳珠似的水流劈头盖脸的向两人砸来,季宁玉被鱼鳍甩向半空,只觉得自己的蓦地腾空,视线骤然向上。

她惊呼一声,低头俯瞰海洋,白沅沅像粒芝麻般淹没在浪潮中。

海兽自在地游向浅水,高耸的背部露出水面,露出和海水一样的颜色,夹杂着细碎的斑纹,如同连绵起伏的山脊,蜿蜒海天交接之处。

季宁玉方才看清,原来浮提海中令所有人闻风丧胆的海兽,是一只庞大的鲸。它定然已过几近千年岁月,漆黑的眼睛要比成年男子更高,盛满海上的风浪与浩瀚,沧桑悠远。

它对人们的惊恐惧怕不以为然,只是逍遥散漫地摆动着尾鳍。然而鲸兽实在太大,对它而言挠痒痒般的动作,便可以涌起滔天巨浪,再次向船只席卷。

如此大的风浪再加上鲸兽,就算自己用法器也几乎没有可能平安渡海。

从空中坠落的季宁玉咬咬牙掏出自己的法器,往水中一掷,同时抽出长剑,踩着剑身稳住跌落的身形。

第一次重生,她与叶行舟等人结伴渡海时,也曾遇到过海兽。不过那海兽比起这只鲸来说体型要小些,攻击性却更强,嘴中满是交错的尖牙利齿,可以将海中其他小妖兽的骨骼直接咬碎。

海兽掀翻了四人乘坐的渡海法器,季宁玉差点以为他们四人就要命丧于此,最后叶行舟以身为饵,乘风破浪,让她和江星衍找到破绽。

她记得当时叶行舟所用的每一个招式。

季宁玉平稳落在海水间,她扔下的法器能令自己短期内立于海面,每走一步,莲花盛放。

霎时间,水面上绽开朵朵红莲,季宁玉踩着莲花提着长剑冲向鲸兽。

鲸兽张开巨口,吞噬无量无边的海水。海水倒灌,推着渡船和季宁玉都不由自主地划向鲸兽的嘴中。

回忆里,叶行舟翻腕提剑,将浑身灵气逼向持剑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海兽。海兽张开红通通的巨口,妄图吞噬叶行舟。

宛如松柏的少年满眼无惧,破开风浪,拔出见诸天穿透海兽的下颚,抵住它的锯齿。海兽短时间无法咬合,只能徒劳张着嘴,发出怒吼。

季宁玉翻腕挽剑,脚下急速踏浪,劈向鲸兽的巨口。

鲸兽却在发现季宁玉后,黑漆漆的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缓缓闭上了嘴巴,随后竟是摆动着尾鳍,向季宁玉主动靠近。

季宁玉颇觉惊异,手上动作却没有停。

既然无法直接攻击嘴部,那她选择向上攻击。

谁知道鲸兽明明身躯庞大在海中却无比灵活,速度竟是要比季宁玉想象中更快。

季宁玉眉头紧皱,脚下提气就要凌空。就在她回身旋转,凌空当立的刹那,鲸兽的头猛然向她凑过来。

季宁玉反应迅速向后回撤,手背却仍然与之相贴。

意向中的攻击没有出现,就在手背贴向鲸兽头部的瞬间,季宁玉仿佛瞬间被拉进深海的浩瀚无穷。

安谧的暗流,温柔的水波,成群的尾鱼从她四周灵巧游过,穿过她几乎透明的指尖。她全身都快要融化中在海水里,双腿也像鱼鳍,自由自在的在海中游弋。

鲸歌从海水深处传来,悠远轻扬,如同海洋上千万年的叹息,不生不灭,不增不减。

季宁玉瞳孔骤缩,灵台处随着鲸歌叮咛嗡响,不明白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

鲸兽用鼻部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背,下一刻,用劲将她顶起。季宁玉没有感觉一丝害怕与惊恐,好像已经知道鲸兽要做什么——

她放肆地落在鲸兽的头部,鲸兽兴奋的摆尾,从海水中露出全部身影。滔天巨浪澎湃汹涌,水流强大的力量让鲸兽浮出水面,它几乎像山那样高。

狂风和着腥咸的水气拂过季宁玉的面庞,她从鲸鱼头部立起,仿佛立于高山之巅,俯瞰人世。

季宁玉对自己的经历尚没有回过神,瞥见渡船在自己脚下,渺小的像秋天的落叶,船上的人便更小了。

错落地惊呼、祈愿、叫喊,各式各样的声音从风中七零八碎地传来。季宁玉甚至看见有人在船头对着自己缓缓下跪。

她不住嗤笑,像在看一场闹剧。

随即,季宁玉眼神微顿,看向快要被海水淹没的身形。单薄而柔弱,若是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的小小身影。

是为了救自己而跳下来的白沅沅。

那时候——

叶行舟驯服海兽,立在海兽头部,乘风而来时,看着在海水中挣扎的她也是这样的感觉么?

那时的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思对自己第一个伸出手呢?

季宁玉微微沉默,海风将她绸缎似黑亮的头发吹散,像风中飘扬的旗帜,张扬而热烈。她轻轻俯下身,拍了拍鲸兽的头,鲸兽调转方向,动作轻柔地接近船只,没有再掀起浪潮。

叶行舟怎么想得她不知道。

不过白沅沅嘛……

大风起兮,飞扬云间。季宁玉对着快要被海水淹没的白沅沅慢慢伸出手。

——看在她胸平的能膈着自己的份上,可不能轻易死在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季:这姓白的怎么是个平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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