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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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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真的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

从前没成过,若早知如此,我怎么也不肯成这个亲了。

礼仪繁多不说,我盖着红盖头本就看不清路,头上的凤冠叮铃当啷地压得我脖子都快断了,喜娘在一旁大声喊着流程,铃儿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时刻小声提醒我挺胸抬头,注意仪态,我稍有走神想要放下端着的身姿歇一歇肩背,铃儿就怪我含胸驼背失仪人前。

我太难了。

好不容易拜完堂入洞房,人群散去,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远,我终于松一口气,一把扯下了盖头。

铃儿原本拿着茶壶倒水,扭头看着我揭了盖头,吓得连忙几步小跑过来,“二小姐啊,现在还不能揭盖头,这要晚上姑爷来揭的!”

我接过铃儿手中的水杯,咕咚咕咚饮了一大口茶水,满不在乎道,“他想揭的话,我等晚上再盖上。”

“二小姐!”铃儿皱眉瞧着我,“您忘了夫人是怎么教您的吗?喝水要以袖遮唇,小口浅饮……”

“好了好了,我知道!现在不是没外人嘛!忙了一个早上我都快渴死了,你就不能容我放肆一会儿吗?”

“这礼仪您本就是现学的不熟悉,再不时刻谨慎,到时候到了人前肯定要丢人的……”铃儿一副忧国忧民的神色望着我,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到时候我要是丢人的话,你就离我远一点,假装不认识我。”我嬉皮笑脸地拉着铃儿坐下来。

铃儿看我脖子酸痛,想要去摘凤冠,连忙手疾眼快地拦住了,想了想把龙凤枕叠放在一起让我微微后仰靠着,稍微可以歇一歇脖颈,抬手轻轻为我捶着后颈。

“二小姐,听说宁家家教森严,宁老爷和宁夫人都是不苟言笑之人,您这种不着调的话私下里跟铃儿说说就算了,出了门可千万别胡说八道。”

我微叹口气,难免伤神。

我从小同宁韫一起长大,又怎会不知他家家教严谨呢。

他从小到大,无论是读书练字,还是为人处事,做得好是应该的,做不好就要惩罚。

而我从小自由散漫惯了,爹娘从未强求过什么,做不好是意料之中,做得好反而才是意料之外。

我嫁于宁韫,成为了宁少夫人,这以后自然也得谨言慎行,自己闯了祸不说,难免也要给宁韫带灾。

“铃儿,你方才看见宁韫了,”我禁不住问铃儿,“他可欢喜?”

拜堂的时候我盖着盖头,什么都看不见,虽然知道宁韫就站在我身旁,可隔着大红的盖头,总也看不真切。

铃儿点点头,“看见了,大喜之日,应是挺欢喜的。但我总觉得姑爷脸色苍白,好像病了一样。”

“苍白?”我回想起前几日见他,虽然疤痕凛冽,但精神无碍,这才几日没见,怎么就病了呢,我抓住铃儿的手,小声道,“铃儿,你说他该不会有什么隐疾吧?”

铃儿捂着小嘴咯咯笑,“姑爷有没有隐疾,过了今晚,二小姐不都明了了……”

“你这坏丫头!”我嗔推了她一把,“满脑子都在想什么……”

“铃儿可以时时刻刻都为了二小姐的幸福着想啊!”

“你还说!”我佯怒着去捏她的脸,“看我不撕你的嘴……”

铃儿连连求饶,捂着脸跳开,“姑爷虽然看起来脸色苍白,可身姿健硕,定然无其他隐疾,二小姐就放一百个心吧!”

我跳起来追着去挠她痒痒,门口突然有人影掠过,我一惊,下意识拉住铃儿,示意她噤声,铃儿也察觉到不对,手忙脚乱地帮我盖上了盖头,扶着我坐正了身子。

只是那人影从窗口一闪而过,便再无动静,兴许是路过的宾客罢了。

初到宁家一切陌生,我便也不敢再多放肆,怕被人瞧见或听墙角了去,再惹出一番事端,于是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守洞房,一直等到了晚上。

约摸着酒足饭饱,婚宴进行得差不多了,我坐在屋内,隐约听见有脚步声从前院过来。

我有些紧张地拽了拽铃儿的袖口,铃儿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示意我放松。

纷杂的说话声在院中响起,酒意浓盛。

“宁兄,宁兄今日大婚之喜,喝这么点怎么行?”

“宁兄前高中榜眼,如今小登科,简直是喜上加喜,怎能不跟兄弟们畅饮一番?!”

“哎呀!你们都不懂,宁兄这是念及嫂夫人空守洞房,着急回来陪伴嫂夫人呢!”

“哈哈哈哈哈,哇,李兄说得极是!我这美酒上头,竟忽略了这点!听闻嫂夫人与宁兄是青梅竹马,总角之交,我们与宁兄相识多年,竟完全不知情!看来宁兄这金屋藏娇的本事不小啊!”

“藏了个美娇娥在屋里……不行,兄弟们今天一定要闹一闹这洞房,见识见识嫂夫人的天姿……”

我揪着铃儿袖口的布料越攥越紧,生怕他们一股脑地闯进来,我该如何应对是好。

“宁韫明日还要公务在身,恕不能多饮,招呼不周,实在是抱歉。”宁韫清朗的声音响起来,“李兄,刘兄,远弟,你们醉了,多饮无益,身子要紧,早些歇息,改日宁韫自当携夫人拜会。小荷,带三位去前堂喝碗醒酒汤,然后吩咐冯伯派马车护送。”

听着宁韫简单几句便打发了三位醉汉,我这颗悬着的心,才堪堪落下来。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我的心猛地又悬了起来,铃儿悄悄抽走被我攥在手心里的袖口,上前见礼,正规正矩地唤了一声“姑爷”。

随行进来的似乎还有喜娘和两个丫鬟,立于床旁,忽觉得身侧床榻轻陷,待我反应过来时,宁韫已经坐在了我身旁。

我扣着藏在喜服宽大袖口下的手指,看到他拿起喜娘托盘里的喜称,小心翼翼地揭开了盖头。

我下意识地轻舒一口气,抬头瞧见宁韫正定定地望着我出神。

宁韫年少老成,从前在学堂时,虽少年才子意气风发,却沉稳内敛,情绪极少有外放的时候。

今日他约摸也是饮了些酒的,只是不多,与他平日里如竹似玉的气息不同,这微醺的酒气轻入唇鼻,夹杂着他身上清雅淡然的气息,反倒莫名撩人心弦。

只是他眼神中的情绪莫名复杂,让我察看不透。

不知他望着这良辰美景,绸缎红烛时,面前的新娘是我而不是美若天仙的五公主时,内心会有多少遗憾和惋惜。

喜娘说了几句吉祥话,便知情识趣地带着丫鬟退下了,铃儿也跟着默默退出去,临出门前还悄悄朝我挑眉偷笑。

门吱呀一声关上,房间里又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我和宁韫两人。

他伸手过来,我莫名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他伸过来的手一顿,停在了半空中。

想我安曦纵横巷里,也是听过不少说书,偷偷也看过不少画本的,男女之间那点事,说明白也明白,说不明白却也真的不太明白,纸上谈兵和实战不同,眼前怂这种事情,才是我的真实反应。

可既然已经拜了堂成了亲,此刻再反悔也来不及了,我也意识到如此闪躲有些不可,但还是控制不住下意识的动作。

于是我只好心一横闭了眼睛,任由他摆布。

只是等了半天,他的手没来解衣衫,倒是小心翼翼地帮我脱下了重似千金压得我脖子快断掉的凤冠,脑袋瞬间轻松了不少,他凑近过来,细致温柔地帮我理着方才弄乱的发丝。

这红衣少年郎的似水柔情一下子撞进了我的心窝。

我抬头看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年少,八月桂香,城外十里桂花林里卖桂花糕桂花蜜桂花糖,他顶着被家法板子的风险,偷偷陪着我旷课,给我买了一堆的桂花吃食,在桂花林里奔跑疯玩,在香气扑鼻的桂花树下细心为我理着掉落在发丝间的桂花花瓣,我拿着桂花蜜饯踮脚送进他嘴里,他蓦然浅笑,笑得比那漫天的黄花都要耀眼……

兴许,他也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吧?

此刻我望着他,想着这么多年我为了避嫌而刻意疏离他,究竟是不是错了?

而今他的剑眉星目依旧神采飞扬,他看我的眸色还是温润细腻,他高挑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侧脸,依旧还是从前的模样,不曾有半分改变,这俊俏清朗的面容……

额,或者不如从前俊俏了。

想到这儿,我心下不由得一阵惋惜,盯着他脸上的疤怔出了神,他被我盯得一阵别扭,眼神避闪开来,徒然白了脸。

我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失态,像是做错了事一般,怯懦懦地唤了一声,“宁哥哥,我……”

他明显脸色不对,强忍着轻咳了一声,极力压下了心头思绪,“阿曦,累了一天早些歇息吧。”

他起身为我放下床账,自己却退了几步,没有一同歇息的意思。

“那你呢?”我脱口而问。

“还有些公事要处理,兴许要到后半夜了,”他背对着我,声音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末了,又添上一句,“阿曦不必等我,小荷在书房也铺好了被褥,太晚的话我便宿在书房了。”

原是我不该,在他靠近时下意识躲避,又在看着他的脸时,不掩惋惜之情。

新婚之夜,我竟把我的夫君气得出走留宿书房。

我深感内疚,却始终没能出言挽留,由着他走。

桌上的两杯合卺酒杯倒映着摇曳的红烛,诺大的婚房只剩下我一个人,随脚踢了踢床单上的红枣花生,扒拉出一个地方躺下来,锦被软柔,包裹住了一天的疲倦劳累。

我承认我没心没肝又没肺。

可这一个人睡一张大床简直不要太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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