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奶奶的疗养院（十二）（1 / 1）

在她数到“1”的时候，一阵悠扬的萨克斯传来，是肯尼基的曲子《回家》。

迟林从来没有觉得这首曲子的前奏如此漫长。

在柜门被拉开的一瞬间，《回家》的主旋律终于响起，萨克斯的声音如荷珠般清透。

吱呀一声，左边柜门开了，铰链合页因为弹性晃动几下，很快停了下来。

迟林鼓足勇气睁开眼睛，外面空空荡荡，半个人影也没有。

等了两分钟，依然没有声音。

一身冷汗的迟林心翼翼地将右边柜门也推了开来。

想象中外面有一只眼睛注视着她的情景并没有发生，“祂”是真的离开了。

迟林从半人高的柜子里爬出来，小腿因为肌肉高度紧张，难受得发胀。

向右侧看去，透明的窗玻璃映照出她惨白的脸颊，窗外是一团又一团的迷雾，辨不清时间和她所在的位置。

迟林抬起左手，摸到了一手鲜血。刚刚她的耳膜震裂了。

迟林没有钥匙，只能捡起地上的器械，砸开透明医疗柜的门，勉强找到了一罐未拆封的医用棉花，堵在了耳道里。

她强忍着疼痛和头晕眼花的感觉走了几步，开始端详这个房间。

地面上有一条很宽的说不清是黑是红的黏液，咕嘟咕嘟冒着细小的泡，从门口延伸进来，蜿蜒地停在刚刚迟林藏身的储物柜前面。

这里是二层房间，理疗室。房间里有不少给老年人用作轻度锻炼的器械，站立架、滚筒、手指板……此刻都七扭八歪地倒了一地。

拉开理疗室的门，陈璐莹立在外面，她张着嘴微微喘气。

陈璐莹，综合评价：C级，技能【下班的小曲《回家！》：可强制领域内NPC下班，NPC根据领域内规则于第二日刷新。每次消耗500积分，每次副本可使用一次，每次使用需提前24小时积蓄能量，获得一格能量，此后每积蓄5小时可额外获得一格能量，最多积蓄四格能量。】

一格能量可以将F级副本NPC传送走，两个可以对付E级……以此类推，C级领域的NPC需要用满格能量。

多亏了陈璐莹习惯从进入领域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积攒能量，此刻她的手中正握着一块类似于手机电量显示牌的卡通亚克力板，原本应该充满着绿色的光，此刻已经完全清空了。

卡通电池板在迟林的注视下闪了闪，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陈璐莹手中，宣告本次使用次数的完结。

陈璐莹看上去快哭了。

她看见迟林还好好活着，汪地一下扑了上来，激动地问：“怎么样？”

迟林头晕目眩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的表现，比了个大拇指：“非常棒！”

——

时间回到进入副本的第二天晚上七点。

起初当迟林拿出一张纸条时，大家都没有太在意。

田余菲好奇地看了看迟林手中的纸条，它上面还有皱皱巴巴的折痕，显然是被捏成一团以后，又重新展开压平所留下的痕迹。

“这张纸条是我从一本叫做《吉米·本内特》的书里翻到的。”迟林把纸条展示给众人看。

“借款人张思华于2122年11月26日向出借人李志刚借款二十万元，200,000元，借款期限1年，年利率百分之二十三……如不能在2123年11月25日前归还，借款人张思华愿意承担一切法律责任。”

“张思华？”柳星辰接话，“这不就是你们昨晚在二楼碰到的人彘NPC吗？”

“是的。”迟林点了点头，“根据张思华的自述，他是完完全全的受害者，一个勤奋工作的倒霉蛋，不善言辞的好儿子。”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你却找到了他的借条，而且数目还不小。”柳星辰沉吟，“这是否说明他说的其实是谎话？”

“不能这么武断。”陈璐莹反驳，“一张借条不能推翻张思华的证言，因为从实际情况上来看，他确实被砍掉了双手双脚，并被关进了饭桶里面，暗无天日地沉寂许久。”

迟林点头表示同意：“确实，现在的证据还不足以推导出事件真相。张思华的借条也可能另有隐情，比如是因为他母亲把房子卖掉，又无法维持生活才去借钱。”

弹幕听得目瞪口呆。

——【等等，怎么开始上演刑侦悬疑电影了？】

【今晚的安排难道不应该是关好门窗、东躲西藏吗？】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适应得这么快啊喂！迟林是新人不懂，其他老玩家也不懂吗？】

作为老玩家之一的黄一腾抱着肚子听了半晌，问出了弹幕的心声：“你怎么知道什么真相不真相的？说不定这些NPC都只是满口胡言，编个故事骗你们把他放出来而已，根本就没有什么隐情。”

迟林摇摇头：“不如说，恰恰是因为在领域里，我才预设有这么一个‘真相’。”

黄一腾还想再说点什么，陈璐莹扫了他一眼，凉凉地说：“你倒挺有兴致的，按照C级本的规律，再不做点什么，今晚死的很大概率就是你了。”

迟林笑了一下，继续解释下去：“陈璐莹已经说过了，领域内有很多机械判定的存在，我认为这不仅仅体现在物品的摆放上面，也体现在NPC的活动和线索的给予上。”

“先说NPC活动。小王在这个领域内是不怎么重要的NPC，所以她既没有完整的名字，也没有胸牌，李主任就更不提，我们至今都没有见过这个人。而金乐美、金桃、张德平、张思华，都是有名有姓的NPC，这或许是领域给玩家的暗示。”

迟林握着笔在白纸上唰唰地写下四个人名：“一开始，我以为他们应该都是独立存在的，但张思华的自述和金桃的信让我开始怀疑我之前的判断。”

她的笔锋在白纸上划出一道利落的斜线，将箭头指向了张德平：“张德平是理发室的NPC，而我和陈璐莹在夜间的理发室，也就是异空间的个人办公室里发现了一瓶用剩的染发剂，这说明，白天和夜间是有联系的。”

“接着，染发剂在沾染到金桃的气息后变成了她的信，但是请注意，按理来说我第一天白天就在扫厕所，那时候就已经和金桃接触过了，可是我在将染发剂收纳到储物空间后，第一时间已经查看过了，并没有发现异常。”

陈璐莹接着帮她分析下去：“也就是说，是接触到了夜间的金桃才产生的异变。这也是为什么你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发现这封信。”

“我认为，是的。”迟林深吸一口气，其实是02不经意的提醒，才让她立即注意了这一点，不然可能直到今天她才会发现。

“所以这里我大胆地做一个猜测，在金桃的信里描述的‘小张’，就是理发室NPC张德平，而金桃的奶奶，就是义工队队长金乐美。”

迟林将纸板翻过来显示在众人面前：“这里或许还存在着一些漏洞和不清楚的地方，但接下来我想说的是另一个发现，关于线索的‘机械判定’。”

“我们假设这个领域的初始目的，并不是想让我们玩家死这玩儿，而是讲述一个故事，或是有点别的什么追求。”

田余菲撇了撇嘴，一副“怎么可能”的样子。其他人也是一脸不相信，显然，他们对于领域的了解，比迟林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新人玩家要强得多。

迟林没有停顿，坚持继续说下去：“那么，就会有这样一种情况：不公平。”

“不公平？”柳星辰显然有点疑惑。

“是的，不公平。”迟林接着抽出一张她早已准备好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地摘录了数十行文字，有洗手间清洁人员守则，读书亭守则，还有食堂的标语。

“它们赋予了玩家某种临时权限，但是在保护着玩家的同时，规则也在保护着‘鬼’，不至于让‘鬼’被过于强大的玩家直接消灭，让二者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这样的平衡或许也体现在了线索的出现上。”

“试想一下，如果这样的平衡不存在，那么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A玩家去了A地获得了线索，但B玩家所去的B地没有线索，这样一来，就对其中一个玩家很不公平。”

“假设线索伴随着极大的危险，那么A玩家可能在发现线索之前就死去，但B玩家没有发现线索，平安归来却被鬼魂盯上，也死于非命。这样一来，对A、B玩家都不公平，一是风险的不匹配，二是知情内容的不匹配。”

黄一腾反驳：“你说的都是假设。”

迟林承认了这一点：“是的，都是假设，在思考这一链条的很多时候，我都在反思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了。或许《血色逃亡》就是如此恶心的存在，它不断地玩弄玩家，不吝释放最大的恶意。”

“但是在看见你的肚子以后，这种可能性其实加大了。”

黄一腾看着迟林平静的目光，几乎毛骨悚然：“我的肚子……怎么了？”

“还记得吗？吴海道是被厨房里的一双断臂攻击了以后，才带来了他接下来的一连串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