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飞鸟（1 / 1）

宜寿宫失火，连廊被烧掉了一截，沈容婉也因此没有找何妙仪的麻烦，不知道从哪调来了一批能工巧匠着手修复。陆临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由着她去了。

陆长佑开府搬到宫外去了，每日上朝后都会去文华殿同陆临川议事。年末，朝野上下大小事不断，陆临川忙得脚不沾地，还要给陆长佑讲学，无暇顾及何妙仪。她也得以整日在华英宫中忙活自己的飞鸟棋。

调养半月以来，何妙仪的风寒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身体还虚弱。今年的宫中炭火供应得早，

何妙仪托桃玉弄来张大木板铺在地上，用毛笔画好了飞行棋的棋盘，带着桃玉春明二人整日匐在地上刻画纹路。

何妙仪又去文渊阁换了一道书，提交给研究中心。正巧此时研究中心给她的转正指标商讨下来了，转正时间还是按原来那样，不过不需要完成三次派遣任务了。

何妙仪仔细算了算，次年的八月初她就满打满算来这里一年了。

零点过了，何妙仪看了眼时间。自她回溯到晟朝，到今天刚好三个月。

立冬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在研究中心接受培训，当天晚上李婷带她去吃了顿火锅。以前念书的时候，每年这个时候宿舍都会搓一顿火锅。几人围桌而坐，欢笑的面容还历历在目，但又相隔甚远。

寒冬的夜晚最难催发人的思念，何妙仪裹紧了被子，整个人埋在被褥下，静静地淌了几滴眼泪。

算着日子，内务府也该给华英宫换起居用具了，但却迟迟没有消息。何妙仪不用动脑子都能想到是沈容婉的意思，也懒得搭理，至少还有火盆没有克扣。

出乎意料的是，内务府一早便来人给她将华英宫里里外外换了用具，加了厚帘在寝殿内，被褥也换了紧实的，四处都洋溢着暖洋洋的气息。

待宫人们离开后，何妙仪不可置信地在寝殿中绕了几圈。

将信将疑地问道：“这是给我换的？我还以为真要把我冻死。”

莫非她错怪沈容婉了？

桃玉笑道：“哪能呢？今年天冷，各宫御寒物件也比往年厚实些，这才耽误了几日。”

好吧，这可能真的不怪沈容婉。

中午看着一桌的鸡鸭羊牛，何妙仪闪过了一个想法，欣喜道：“春明桃玉，今天晚上吃火锅吧！”

华英宫的膳房被陆临川处理过的一次后，换的都是以前永安宫的庖人，符恭一一提点过，都知晓陛下与何美人之间的情分，何妙仪提出让他们让出膳房，把这日的份例交给她处理的时候，众人未出一言，让出了膳房。有几个庖人上前来要给她打下手，都被她一一婉拒。

锅中还有许多羊腩汤，何妙仪给他们每人分了一大碗，屏退了众人，带着春明桃玉大刀阔斧地为晚上的火锅备菜。

何妙仪按着自己中午查的菜方，炖了一锅猪肚鸡做汤底，汤色奶白，味道鲜香，撒上一把枸杞，佐以几枚红枣，蒸腾的雾气熏人陶醉。

春明和桃玉在一旁切肉，二人对此都不是太娴熟，便被何妙仪打发去洗菜。

见何妙仪手起刀落之间，厚度均匀的牛肉薄片堆叠，桃玉惊讶道：“妙仪，你刀工也太好了。”

春明也附和道：“是啊妙仪，你这刀工使得，比府上的庖人还好！”

何妙仪嘿嘿一笑，继续忙活着手中的事情。

闻言，春明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妙仪不是何府的千金么，菜刀怎么会使得如此好？况且春明跟随她多年，怎会连此事都不知晓？

往日做些稀奇的冷饮吃食倒还能理解，但刀工好到这个地步，着实是有些奇怪了。

罢了，忧心那么多作甚，那些真心又做不得假。桃玉侧目看向何妙仪，浅浅一笑。

“为什么要打个鸡蛋到牛肉上？”春明好奇地看着何妙仪伴着鸡蛋抓匀牛肉片。

“这样的牛肉涮火锅好吃。”何妙仪探头看了一眼猪肚鸡，把手上的牛肉抓拌均匀后，洗干净手，往汤中撒上一把枸杞，佐以几枚红枣，一锅奶白的猪肚鸡又被激发出别外的鲜香。

准备好食材后，三人抱了口铁锅，弄来一方陶鼎，搬回了殿中，将食材一一摆放开。

太阳落山时，三人围桌而坐开始涮火锅。就着猪肚鸡的锅底涮出来的肉片鲜嫩，裹着鸡蛋液的牛肉入口爽滑美味，一桌的温性食材入肚，三人浑身都被暖意环绕。

“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味道？”春明嗅了嗅。

何妙仪与桃玉也跟着嗅了两下，桃玉道：“这些肉菜都很新鲜，没什么怪味。”

“不是说菜啦，我说的是房间里，有种怪怪的味道，有点像油。”

“火锅的味道吧。”

春明一时也想不出是什么味道，点了点头，毕竟火锅现在蒸腾的热气里味道鱼龙混杂，难以分辨。

天色已幕，结束战斗后歇了一会，春明和桃玉开始收拾桌上的残局，何妙仪把陶鼎端去洗净，看着地板上的飞鸟棋，来了兴致。

“春明桃玉，来下棋！”何妙仪喜悦地向二人招了招手。

“这个怎么玩呀？”春明和桃玉端来两个厚坐垫，是何妙仪专门为下飞鸟棋准备的。

何妙仪把火炉拖了过来，放在旁边取暖，介绍道：“每个人选一个颜色，然后掷骰子，掷到六点就可以出去一个！摆在这。”何妙仪拿起自己身前的那个红色棋子，摆在了出发点上，只有一片翅膀的鸟滑稽地站在起飞格上，跃跃欲试。

“然后，红色的棋子踩到红色的格子上，就能直接跳到下一个红色的格子上。”何妙仪拿起红色小鸟棋演示了一遍，继续道：“如果踩到这一步红色格子，就可以按照上面的标识飞到对面！”何妙仪握着飞鸟，佯装滑翔，为小鸟配音，咻的一身，停在了对面的红格子上。

“然后到了和自己颜色一样的这条线上，掷点后，折进去就是！”何妙仪随意掷了下骰子，四点。

一，二，三，四...这里。何妙仪将停在了终点小窝外的第三格，叮嘱道：“掷点一定要保证最后一格停在窝里面哦，不让多的点数要折出来...就先这样。”何妙仪掷了个六。

“啊，对了，掷到六要额外掷一次！”何妙仪再掷，一个四将棋子稳稳送入终点。

随后她拿起一只蓝色飞鸟，随意放在一个格子上，又拿起一个红色在它后方：“如果我掷出来的点数刚好在有人的格子上，就会把它撞回起点...这样。”何妙仪把蓝色飞鸟放回了蓝色的起点格子上。

何妙仪将棋子都归回原位，沉思片刻道：“嗯...就是这些规则了，来玩吧...”

然而春明和桃玉却迟迟没有动作，也未出声，何妙仪有些狐疑，正要抬头便听到陆临川戏谑的声音：“哦，这样啊。”

“朕也学会了，能陪朕玩玩吗？”

何妙仪一个激灵，猛地弹了起来，结结巴巴道：“陛...陛下。嫔妾见过陛下！”

“陛下...您不是出郊迎冬了么...怎么...”

“何美人，已经辰时了，这会若是还在郊外，朕怕是要成冰雕了。”

何妙仪局促地站在原地，春明和桃玉自觉地让开了位置，后撤几步。陆临川坐在了蓝子那一侧的软垫上，凝望着何妙仪，浅笑道：“坐，下棋。”

我要是下赢了你可别怪我。

何妙仪眨了眨眼，窝了下来，坐在了红子这一侧。

陆临川微微偏头，给了符恭一个眼神，符恭会意，带着春明和桃玉一同下去了。

“陛下您先。”何妙仪将骰子挪到了陆临川身前。

陆临川并未推辞，干脆利落地拿起骰子掷出了一个一点，莞尔一笑，轻声问道：“炭火可够？”

何妙仪接过骰子，点了点头：“够，很暖和。多谢陛下关心。”

六。

何妙仪率先将断臂鸟放在了起飞点上。一个二点，何妙仪走到了红格上，一跃到四格外。

陆临川端详片刻，开始掷骰子，打趣道：“怎么还有一只独臂鸟？”陆临川又是一个一点。

“嫔妾在雕它的时候，不小心削掉了一块木片。”

六点。何妙仪又拿出一只红鸟放在起飞点上。

“美人的运气真好。”

“笨鸟先飞嘛。”何妙仪调侃道，紧接一个一点。

陆临川闻言轻松一笑，何妙仪的眼睛弯弯，目光灼灼，唇角微微翘起，将欢欣写明。

陆临川连续抛了两个六，挪出两枚棋子，又是一个六一个四，连跳带飞地冲到了何妙仪的起飞点前方。

“陛下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陆临川粲然一笑。

何妙仪稳扎稳打，虽然没有跳步，但是却一路慢悠悠地晃到了终点旁边。反观陆临川，频频被何妙仪撞回起点，有趣的是二人的速度竟然不相上下。

“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是谓大才。”陆临川率先将一步棋送进了终点。

何妙仪郸然一笑，目光凝滞在自己围在终点旁的棋子上。陆临川在试探什么？

以前只听说和臣子和皇帝下围棋会有暗话，没想到和嫔妃下棋还会有暗话，何妙仪内心暗叹。

“美人赢了。”陆临川叹气笑道，随后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何妙仪缓缓抬眸，与他对视上，呼吸温热了起来。陆临川的眼眸很明亮，浓淡相宜的长眉下是一双深邃的眼睛，为俊秀的脸上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双曜黑的瞳眸中，沉浮着望眼欲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