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习字（1 / 1）

看着何妙仪一路淌到下巴上的泪珠，陆临川陷入了沉思。

自己什么都没做，她怎么就哭了？

离开家人，来这深宫蹉跎一生，换谁都会心有不甘吧...

陆临川眼眸垂了下去，想到了自己早逝的母亲，随即叹了口气：“罢了，你以后不必来侍墨，也不必来请安。”

何妙仪听及此处不仅双腿一软，脑中已经自动补上了下一句：打入冷宫

陆临川收了眼神，平淡道：“宫中的地方任你去，退下吧。”随后便继续批阅奏疏。

“嫔妾告退。”何妙仪行了礼，火速逃离了文华殿，即使是走着和来时一样的步伐，但肉眼可见的轻盈了许多。

符恭：“......”

跑的还挺快。

望着何妙仪身影消失，符恭又转头看向兢兢业业的帝王，有些感慨。

等到陆临川批完奏疏停了笔，符恭开口道：“陛下，奴家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陆临川望了一眼符恭，和声道：“问，符恭，你随了我这么多年，不必如此拘谨。”

符恭弯腰应道：“谨遵陛下旨意。”

“奴家想问，陛下为何选中了何家女。”

“你对她有意见？”陆临川笑出了声。

“奴家不敢。只是这何家女不是官家出生，在京城中也不如其他几位小姐以才情出名...”

而且看起来貌似有些傻。

“正因她家是商贾世家，才选她。”陆临川摩挲着左手的扳指，思绪飘回了十数年前。

太后沈容婉凭借开国将军曾孙女的身份独揽后宫，先帝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太平年代里碌碌无为，日子是能过，只是外戚的势力也如火得薪，焰火高涨。国舅爷把持朝政，家中子弟多为无才无德之辈，凭着祖荫在民间横行霸道肆意妄为，百姓苦不堪言。

陆临川蛰伏多年，看朝中势力此消彼长。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陆临川做了最后那个刽子手，一举铲除太后的两子，只余下了不计垂髫的幼子，昔日人丁兴旺的沈家只剩太后与她的兄长沈议明还在京城了。

“外戚干政的后果，你我都是知晓的。再来一次我可熬不住。”

符恭还是不解：“陛下大可选个家中官品不高的。”

陆临川搁了笔：“符恭，你见过凌霄花吗？”

未等符恭应答，陆临川接着道：“这种花在苏胡能长，进了绥京再往北去也能长，温热寒凉都难耐它何，给一面墙能长，给一根杆子，它也能往上爬。”

“可商贾最为重利，何家女来时的装扮繁琐艳丽，家里显然是存了心思的...”

“无非是图钱罢了。何家短短三十年能做成这般的事业，每一笔买卖都是算明了的，他们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

符恭不甘心:“这...花鸟使选定的秀女中，还有一位农家女，陛下您不也没瞧上吗？”

“何家家大业大反而不容易被沈容婉利用。那名农家女虽然家世干净，却容易被沈容婉拿捏……沈家最擅此事。”

符恭：“可这何家女...”

“啧。”陆临川无奈道：“朕算是品出来了，符恭你对她很是不满啊？”

“奴才哪敢啊？”符恭嗐了一声：“但是这何家女看着也不像是能让人满意的样子，就看她刚才嚯嚯那两下，也不像个体己人。”

陆临川无奈笑了笑：“要什么体己人，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要不还是送她去嬷嬷那里，让她们多指点指点。”

陆临川放下了手中的茶：“朕本是不想选秀的，一推再推，实在是架不住言官的嘴，只得她乞巧节进宫。”

陆临川冷哼一声：“他们存的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买通花鸟使将女儿塞进来的，比比皆是。”

“何家女她本就是被我连累，才要在这深宫中受罪。嬷嬷那边是什么状况你又不是不知，为何要送她去受苦？”

符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叹气道：“陛下您是体谅人了，谁又来体谅你呢？”

陆临川莞尔，良久才道：“去文渊阁，我去把前日没读完的书继续读了。”

“陛下要看什么书，吩咐一声，我再差人去取就好。”

陆临川哼笑道：“符恭，你是越来越唠叨了。”

“这儿太空了，还是去文渊阁吧。”

符恭：“......”

都说你是缺个体己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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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收到一条信息。”连着耳坠的微型耳机传来机械的女声，把何妙仪从深宫压抑的氛围中解救出来，她加快了脚步，回到华英宫后，屏退了一众宫人，打开回溯仪查看信息。

信息的末尾仍然是附带了一个文件，只不过这一次的文件比前一次的要大不少。

文件名：晟朝后宫生存指南（自动提示版）1.2.0

何妙仪如获至宝，点了下载后，又弹出来一个窗口。

温馨提醒：此文件为临时制作，内容不够完善，还请还原师谨慎行事。

注：版本更新后会马上传送。

何妙仪：“......”

有了总比没有好。

“滴！晟朝智能通更新完毕，当前版本为晟朝后宫生存指南1.2.0何美人行为规范版。”

更新完毕后，何妙仪开始浏览信件内容。

同前几则信息不同，这是研究所给她委派的任务。

晟朝的项目多为还原古籍和记录古建筑群，对于一般还原师而言都较为艰难。但对于在皇宫中的何妙仪而言就易如反掌了。

何妙仪心中的沉闷瞬间烟消云散，自己在宫中可以接触到更多的典籍，靠这些典籍说不定就可以早日实现转正赚大钱了。

任务上列出了五本典籍。

原本的项目书里有七本古籍的，因为从前的还原师不懈努力，何妙仪签的合同上只需要收集三本古籍。如今却多加了两本。

新件翻到末尾，附带了一个文档。

打开后是一个红头文件。

文件详细说明了何妙仪此行要求。

何妙仪深知这没有自己拒绝的余地，只能自认命苦。

退出附件后，却发现末尾的地方还有一段：薪资按照合同上进行，额外增加50%。合同以外的古籍，每记录一本奖金十万。谨慎行事。

十万！那可是十万啊！

伴君如伴虎，机会要抓住，只要选对路，账户自然足！

何妙仪握起回溯仪，亲了一口。

关闭回溯仪后，在桃玉和春明的带领下去了文渊阁。

既然明帝让我爱去哪去哪，那我可就去文渊阁赚大钱咯。

何妙仪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感觉整个人都被洗涤了一遍。

没有工业的时代，空气真好。

何妙仪的位份还不能从文渊阁中拿书，便拿了纸笔坐在书案前一笔一画地誊抄。

她在孤儿院长大，书念得不错，但是书法课是断然没有上过的，只在培训的时候草草练习过。

誊抄出来的字迹，起先还工整，到后面便不敢恭维了。

何妙仪搁下笔，甩了甩酸胀的手，看着毛笔陷入了沉思。

只是抄了两刻钟不到，手就酸成这个样子。不等这一批的古籍誊抄完，手就废了，还怎么赚钱？

她拿起毛笔，用笔尾敲了敲脑袋，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亮，拿了张空白的纸张开始作图。

把毛笔头安在空心的木条下，用细细的麻绳把毛笔头尾部的毛紧紧捆在一起，就剩笔尖尖一点儿...这样不就成了？

何妙仪看着歪七扭八的设计图，甚是佩服自己的设计能力。

“桃玉。”何妙仪喜上眉梢，笑着向她招了招手。

“怎么了美人。”桃玉俯下身。

何妙仪把手上的图纸递给她看，说道：“你能帮我弄根空心木条吗？再要一截麻绳，一支毛笔，细些的。”

看着何妙仪逆天的设计图，桃玉不禁陷入了沉思，还是应下了。

未过一刻钟，桃玉便取了这些物件回来。

桃玉把物件一一摆放在书案上，何妙仪便开始操作起来，先是把毛笔头卸了下来，怼着桌角把木条一头的空心扩大了些，随后开始攥麻绳。

桃玉拿来的麻绳有些粗了，何妙仪抽了几股出来重新搓，估摸着够长了，何妙仪便着手把毛笔头戳进木条，却始终差一点。

春明和桃玉凑在一片，屏息凝神地看着笔杆和笔头逐渐白热化的战争，一时没有注意到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

“难怪朕在一楼怎么找不到这本书，原是被你拿上来了。”

何妙仪闻声停下了手中的活，笔头笔杆齐齐滚了下来。

自己拿了陆临川的书？

何妙仪瞥了几眼那本书，有些郁闷。你的书你带走啊干嘛留在这！

“陛...陛下。”

史书记载，晟明帝陆临川猜忌心极为深重。

何妙仪感觉自己大难临头了，但是身体却不留情面地停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完了，不会要转正未捷身先死了。

何妙仪一动不动，竟然吓晕了过去。

“美人！”春明和桃玉一左一右扶住了何妙仪。

陆临川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啼笑是非，缓缓走了过去。

桃玉一手扶着何妙仪，道：“陛下，奴婢...”

“无妨。”陆临川摆了摆手，转向春明问道：“你家小姐过去可是有什么疾病？”

春明感觉自己浑身汗毛倒竖，赶忙应道：“启禀陛下，美人过去在家中十分康健，未有什么疾病。”

原来的何妙仪确实没有，现在的何妙仪春明倒真不知道。

“宣太医给她把把脉。”

符恭得了令，正要下去吩咐人请太医时，何妙仪深深提了一口气。

符恭：“？”

何妙仪醒来后立马跪了下来，匍在地上，声音颤抖：“陛下，不必为嫔妾请太医。”

“嫔妾殿前失仪，还请陛下责罚。”

“无妨，起来吧。”

何妙仪这会倒是听话地起了身，陆临川步步靠近，何妙仪腿一软又坐在了地上。

何妙仪：“......”

陆临川：“......”

我有那么可怕吗？

见何妙仪又要请罪，陆临川强压笑意：“你坐着就好。”

陆临川走到书案前，拿起何妙仪誊抄典籍的纸细细品读了一番，话语中有些欣赏：“你也对这些内容感兴趣？”

何妙仪只誊抄了前面几页，为了避免麻烦，眼神飘忽心虚道：“嫔妾...嫔妾只是在习字。”

符恭远远地打量了一眼何妙仪的字，眼皮直跳。

这字写的狗爬一样也好意思说自己习字？

“习字？刚好选了这本书习字？”陆临川垂眸俯视着何妙仪，修长的手抚上古籍的封皮，着重勾勒了一下标题，唇角勾起了一个戏谑的弧度。

何妙仪浑身起了战栗，立马回道：“嫔妾对这本书的内容也有些兴趣，习字的时候便寻来了这本，想着誊抄一遍带回华英宫。”

“只是嫔妾太过愚笨，抄了许多却还是不得要义。”

陆临川笑笑，拿起了桌上那本书，问道：“那美人还需要这本书吗？”

何妙仪摇了摇头：“嫔妾等陛下什么时候阅览完尽了兴了，再读也不迟。”

陆临川挑眉一笑道：“若我要一直要读呢？”

“这都是陛下的书，怎容嫔妾置喙？”何妙仪额间的汗滴到眼中，不自觉地眨了一下眼睛，又把汗从眼眶边挤了出去，从高些的位置看去，像是哭了一般。

陆临川：“......”

又哭了？

“罢了，朕还有许多公务，也没时间读这等闲书，你拿去读吧。”陆临川有些头疼，摆了摆手便转身离开，临走前对符恭道：“吩咐一声，准何美人从文渊阁中拿书回去。”

系统冰冷的声音响起：“谢恩”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春明见陆临川出了文渊阁，对何妙仪道“美人，陛下走了。”

何妙仪心中的巨石这才卸下来。

看着书案上的典籍，何妙仪心有余悸。

竟然是陆临川想读的书......

看陆临川那副表现，怕是对我起疑了。

深深叹了口气后，何妙仪起身把研究所发来的清单上另外几本古籍找齐了。

反正已经认定我居心不良了，不如多拿几本早日完成工作。何妙仪瘪了瘪嘴。

当日晚上，何妙仪早早地宣称自己要就寝，屏退了春明桃玉后，把带进宫的玉牌拿出，在底部轻摁了一下自己的大拇指，玉牌上泛起了奇异的光芒，无瑕白玉的皎色褪散，露出内里。

玉牌是回溯仪的本体，平日做玉状待机，启动时便如手机般，兼有一众手机所有的功能，还承载着标记锚点，发送传送指令的功能。

何妙仪小心翼翼将典籍一页页拍摄后，压缩发送给研究所。

看着回溯仪全息投影右下角的一长串文字，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晟朝后宫生存指南1.2.0何美人行为规范版。

回想了一遍自己今日的作为，无一处是合乎礼仪的，甚至殿前失仪了两次，可是系统却如死了一般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作死，只在最后提醒她谢恩。

何妙仪百思不得其解，也懒得多加思虑，便去写今日的工作报告了。

在报告的末尾，何妙仪将今日智能通未提醒她的问题一同写了进去。

反馈Bug的话研究所会给我奖金吗？

何妙仪打了个大哈欠，关了回溯仪便躺下了。

陆临川说之后我都不必去他那，让我爱去哪去哪。

那我以后岂不是很自由？只要避着他走就成了。

何妙仪高兴地蹬了几脚被子。

今日收入，二十万。

明天我就把这几本书还回去，换几本来记录。

细细思索后，何妙仪又觉不妥，今日她刚刚从陆临川手下抢了书，明日就把书还回去，岂不是更可疑。

领导夹菜我转桌。

“唉...看来要过一段时间才能记录别的典籍了。”何妙仪有些头疼。

月影阑珊下，陆临川坐在桂树下含目小憩，一名宫人附耳给符恭说了什么，后者颔首后，宫人悄声离开了。

“说了什么？”

“文渊阁的人来禀报，何妙仪从阁中拿了五本书走。”

陆临川缓缓张开双目，坐直了些：“符恭，你说她拿着五本书是为何？”

符恭思忖道：“依奴家之见，若何家女是冲着陛下来的，既然已经被陛下发现了，也就没必要再拿另外四本书。”

“哼...”陆临川睁开了眼睛，冷言道：“若是沈容婉那蠢人派来的眼线，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