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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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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云亭是被冷水泼醒的,意识瞬间回笼,她猛地坐了起来。

下一刻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她刚刚坐起来的身体再次往后倒下,眼前阵阵发黑头疼欲裂,任她如何努力都使不上劲。

意识一旦清醒,感官也逐渐恢复,傅云亭明显感觉到身上的衣服潮湿哒哒的贴在上,浑身又冷又热,宛若身处冰火两重天。

屋漏偏逢连夜雨,尚未逃出牢笼,身体又出了问题,傅云亭的心阵阵往下坠,现在这情况明显是染上风寒了。

耳旁响起一道尖利的女声:“小蹄子,躺了那么久还不快起来,真当自己还是千金闺秀?”

傅云亭抬头看去,只见眼前站了位身穿粗麻衣裳满脸沟壑的老妇人,手里还提了一个空盆,想必方才就是拿这盆水将她泼醒的。

她环顾四周,头顶的灰暗的帐篷顶清晰可见,她躺在一个铺了稻草的木板上,帐篷里还有不少这样的木板,上面零零散散的躺着些衣不蔽体的女子。

这情况是显而易见的,傅云亭闭了闭眼睛,她到底还是被送到军营充当军.妓了。

老妇人见她默不作声,声音越发尖利:“贱蹄子,既来了此处,以往的身份地位皆是云烟,你就认命吧!军营不养无用之人,莫再偷懒,还不快起来随我去干活!”

傅云亭张了张嘴,只觉咽喉仿若要冒烟般疼痛,她沙哑着声音道:“这位阿婆见谅,非是我拿乔,实在是身体不适,可否请您宽恕两日。”

柳婆子有些惊奇,自来犯妇充军就没有情愿的,知晓处境后寻死觅活几日实是常见,年岁大点的还好,大多数被兵将们强睡几日便也认命了。年轻点的小娘子多半都无法接受,投水的上吊的多不胜数,因此一旦有新来的,她首要防范的就是年轻的小娘子们寻短见。

眼前的女子却是个难得的例外,醒来不吵不闹,瞧着是不太会寻死觅活了。

死的小娘子过多,留下的便都是老妇人,军中的将爷们如何满意?到时自会找她这个管事的晦气。

军.妓所在的营地又叫“浣衣营”,白日里要承担军中浣洗衣物的差事,晚上便如羊圈中的羔羊一般被士兵挑选着发泄。管事的柳婆子管不了晚上如何,白日里就要将妇人们全部聚集起来干活,大家一起看着省得谁想不开寻了短见。

傅云亭声音沙哑,高烧导致脸颊呈现病态的嫣红瞧着就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柳婆子暗道晦气,这小娘子虽是想得开,奈何身体不争气,刚入军营就得了风寒,怕是只能靠自己硬捱了,能不能活,全看她自己命硬不硬。

军医草药都是为军爷们准备的,卑贱的军.妓得了病能撑过去就活,撑不过去死了就死了,无人会多看几眼。

这么个好看的小娘子,真是可惜了,柳婆子心里叹息。然而她转念一想,在浣衣营里长得好看可不是什么好事,那意味着会受更多的磋磨,美貌指不定就是催命符。

柳婆子的眼神往下瞟了瞟,望见她手里的物件后嘴角撇了撇,谁道长得好没用?这蹄子可不就刚进军营就跟有品级的将爷有了首尾?

只是搭上将爷也没用,还不是被扔进了浣衣营,以后指不定是个什么造化。

人各有命,浣衣营里生生死死的事太多了,柳婆子也早已麻木了,眼前的小娘子病成这样一时半会是没力气寻死了,至于病能不能好,只能听天由命。

柳婆子不再管她,骂骂咧咧的将其他女子喊了出去,不一会帐篷中便只剩下傅云亭一人。

她咳嗽了几声,挣扎着爬了起来,低头检查自己身上的衣物。

大片血迹在衣裳上晕染开来,或深或浅的血红与褐色的泥水遍布全身,水珠顺着发丝不断往下滴落,将本就潮湿脏破的衣裳晕染的更腌臜几分。

脏不脏的不是现在考虑的事,瞧见衣裳完好无缺的在身上,没有被人强行脱下的痕迹,傅云亭松了口气。

攒了点力气,她手掌撑地,想一鼓作气站起来,却感觉手心好像抓到了什么,转头看去,不禁一脸惊异。

她手上赫然抓着件玄色斗篷,上面已经晕染了大片水迹,暗红的血迹在斗篷上并不显眼,傅云亭一眼就看出了这件斗篷价值不菲。在安南侯府的生活虽然短暂,但也开阔了她的见识,似眼前这件斗篷的织造工艺,属于要上贡禁中的贡品,当初在安南侯府也只有便宜亲爹和侯府正妻才可上身。由此推断,斗篷主人恐怕身份不低。

回想起昏迷前所见到的场景,原来自己竟不是在做梦?

那位被众人尊称“将军”的男子,为何会为她一个罪臣之女披上斗篷?

傅云亭自嘲的笑了笑,总不会是看上她这张脸了吧?

这事想了想就觉得不可能,她那时形容如此狼狈,说是整个人泡在泥浆血污中都不为过,那位将军是有多不开眼,竟会看上她。

傅云亭收回了笑意,冷静的思索了片刻,不管那位将军是何用意,最终还是将她扔进浣衣营,想必当时对她不过是一时怜意。她如今身如浮萍,上位者随意一个念头就能让她万劫不复,万事都要谨慎小心。

小心翼翼的收好斗篷,她一步步挪到帐篷边上,缓缓的掀开一条缝。

不远处成群的军士持刀戟列队来回巡视,成片的军帐连绵不绝,远处的瞭望台清晰可见,这般阵仗,想必她已身处交州大营。

远处迎风飘荡的旗帜上隐约写着字,傅云亭凝神看了很久,才确定旗帜上确实写着“祁”字。

安南都护府中从未听闻有姓“祁”的将领,傅云亭自幼被阿娘当成部族继承人培养,对南疆大概势力都有所了解,却从未听过安南都护府中哪位武将姓祁,大约是上京派来的人马吧。

不知将斗篷披到她身上的那位将军是不是祁将军?

出神了片刻,傅云亭的脑袋阵阵发晕,她不禁哑然失笑,大白天的发什么美梦,还是先想想接下来的出路是正经。

大本营不比营地外,正值与大庆国交战时期,军营内必定防范甚严,从巡逻的兵士肃杀的面庞便可看出,想要避开层层防卫逃出生天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后面到底该如何做?傅云亭柳眉微蹙。

三月前传来庆国进犯的消息,姚州、昆州接连沦陷,朝廷立刻问责交州刺史,并命令集结安南都护府兵力,全力抗击大庆。

安南侯便是在那时被炒了家,这些消息傅云亭也是在流放的路上零零碎碎听解差说起过。

打她记事起,阿娘便时不时给她讲解南疆各部势力,他们部族在大周国与大庆国的夹缝中生存,自是要时刻关注周边形势。

就她所知,庆国不过是小国,难以与强大的大周抗衡,即使安南都护府兵力差强人意,可大周实力强劲,大可调兵增援,若大周大军肆意碾压,庆国难有抵抗之力。

从大军调拨到如今已经三月有余,这场局部纷争应该已经快到收尾阶段,两军对峙时防卫森严,大军撤退时就不一定了。

傅云亭拊掌,心中有了成算。

如今之计,先蛰伏静待时机,待她摸清营地防卫后再做具体打算。只是,在大军撤退之前,她只能被困在浣衣营了,难道真要忍辱负重?

傅云亭咬紧牙,将毡布攥的皱成一团。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自己看得开,这种事没什么的!

傅云亭在心里对自己反复说这句话,过了良久,心中的烦躁才渐渐消散,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正要放下掀开帐篷的手,却猛地对上一张胡子拉碴满眼情.欲的脸。

那是一个身着披甲手拿横刀的兵士,约莫是浣衣营外驻守的兵士,偷摸溜了进来,正一脸色相的看着她。兵士瞧见傅云亭看见他了,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提步就要向她走来。

傅云亭呼吸一窒,好不容易做好的心里准备瞬间崩塌大半,她下意识的摆出防备的姿势,要与这人拼个你死我活。

然而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现在能站起来已经是强提一口气,如今肌肉一紧绷,眼前又是一黑,腿一软就要栽倒在地。她踉跄了一下,强行提起精神重新站直,抬头却见那人已在眼前。

离得近了,那人身上浓重的汗臭味更加明显,长得不仅一言难尽,脸上还满是污垢和油光。

他咧嘴笑着,“新来的?过来让爷好好疼疼。”

他身上难闻的味道将熏得傅云亭差点呕出来,她不仅高估自己的身体状况还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事实证明无论她怎么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当真的面对这一步,也实在是无法接受。

她伸进怀里将簪子攥手心,牙齿险些要将嘴唇咬破。

好在上天这次总算帮了她一回,正当那人要将她揽入怀中,远处的号角忽然响起,那人愣了一下,心不甘情不愿的收回了手,丢下一句“晚上爷再来找你”后便小跑着前去集合了。

危机暂时解除,傅云亭心下一松,瘫坐在地。

天色转暗,这顶帐篷内的其他女子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她们各个神色麻木,衣着褴褛,衣裳甚至有撕裂的痕迹,见着新来的傅云亭,也没有多看几眼,如行尸走肉般走到自己的木板前,躺下,一动不动。

傅云亭还看到几个跟她一起被流放的中年妇人,她们刚入军营,心中难免凄惶,三两成堆的抱在一起低声啜泣。

她甚至还看到了桂玥,只见她脸颊肿胀的老高,衣衫被撕得碎成一片片,下摆处沾染了点点血迹与污垢,同样一脸麻木的坐在木板上。

桂玥的目光与她对视了一瞬,乌黑的瞳仁里涌现出万分的怨毒,叫傅云亭心中着实一惊。

正待傅云亭定睛去看,桂玥已经垂下了头,叫人再看不清她的神色。

傅云亭叹了口气,桂玥定是怨自己没有救她出来,只是当时的场景如此混乱,谁又顾得了谁呢?

如今这情景,大家都自身难保,哪还有心情关心旁人,傅云亭觉得自己半分错处也没有,感慨一声便不再想此事了。

如今之计,先想法子给自己空余多点时间应对才是正经。

有人哀切的哭了起来,带动着哭了一片,整个帐篷中弥漫的都是哀切压抑,叫人看了心里堵得慌。

傅云亭深吸一口气,慢慢踱步到帐篷外,寻到柳婆子,往她手里塞了个一直藏在怀里留作退路的金镯。

“好阿婆,您行行好,我病得这样严重,求您庇护我两日,待我稍好些了再去伺候军爷。”

傅云亭是疑似与军中有品级的将领有首尾的人,再加上她又上道,柳婆子乐的给她宽松几日,看看那位军爷对她到底什么个态度。

柳婆子使劲咬了一口金镯确认是真金后,才开恩般的道:“看你识相的份上,这两日就先跟我住,先说好,就两日,两日后身子好没好都得去帐中服侍。”

傅云亭自是一口答应,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跟着柳婆子往她的帐篷走去。

只是想到方才帐内那些一脸麻木的女子,她心中着实郁气难消,只是如今她自身都难保,又如何能管得了他人?

夜幕降临,军营内灯火通明,躺在床角边听着柳婆子的呼噜声,傅云亭才真正放松下来,不管怎样,这两日先躲过去,恢复些体力再说。

她身上的衣衫潮湿粘腻,好在南疆气候炎热,一时倒也不怕着凉。她抬头看了看睡得正沉的柳婆子,小心翼翼的将最外层的衣裳脱了下来,平平整整的铺在身边。

想必明日就能干的大半,她再寻寻这附近有没有草药,自己身体一向康健,应该能挺过伤寒。

心中有了规划,傅云亭的眼皮越来越沉重,然而她刚一闭眼,就被一阵凄厉的呼喊惊到了,瞌睡瞬间就没了,她眼睛瞪得老大。

男人粗重的喘.息与女人哀切的求饶声交织在一起,源源不断的声响从隔壁帐篷中传来。

她们这群犯妇是被送来充军的,如今的情形可不就跟想象中的一样?

命运的无奈令人悲愤,偏偏这就是浣衣营的女子逃不掉的宿命,今日她算是侥幸逃脱了。

明日?后日?她果真能保持心火不灭给自己闯出一条出路?

傅云亭失眠了,她默不作声的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望着帐篷上跳动的火焰,听着隔壁凄厉的的惨叫声响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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