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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往事秋声梧叶(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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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秋雨下了两天,他们也在梁家休息了两天。

除了必要的吃饭时间会和梁琢见一面,奚琼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梁琢也没来找她。

一条石子路的距离而已,她想,换做以前的奚琼,早就拔腿冲过去了。

可惜了,她收起那两条藕色的铃铛发带,将它放进小柜子。

她笨拙的想后来学过的发式,最后梳了个尚能记起的元宝髻。

雨中芭蕉仍然鲜绿,冬天却要来了。

那场雨下完后,奚琼收到梁琢要进宫的消息。

她这才知道,那个说要砍了梁家人头颅泡酒的人是当今的天子。

真是好笑,死得太久,奚琼暂且只知道现在的皇帝姓秦,至于其他一概不知。梁琢只说让她一起去,去做什么也一概不知。

于是奚琼说觉得自己像个废物,和梁琢商量着说不如别给玉玦灌血了,让她飘来飘去更是自在,甚至可以和他一起悄悄混进皇宫。

他拒绝得很干脆,很霸气地说可以直接带她进去,不必遮掩。

“是他有事找我。”这人头也不抬地说,“我带一百个人进去他也不会拦我。”

奚琼默默点头,还想继续问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干脆不说了。

他抬头,看见了她的新发髻。却只伸出手去摸她腕间的红绳玉坠,将指头刚才不小心戳出的血抹上去。

奚琼:......这也可以?

“更直接一些,别浪费了。”梁小公子见血吸尽,于是将手收回。

“舒服一点了吗?”

对不起,奚琼还是觉得自己一身冰凉没什么变化,但她还是点头,下意识露出好妹妹似的笑。

他却将头转走了。

隔天,那来接他们的侍官确实也根本不管一同上轿的奚琼,只是将他二人送到那恢弘殿宇前的汉白玉雕台阶,抬着轿子就匆匆离开了。

看起来很是害怕。

哦,她想,毕竟是个能随意说出将尚书一家砍头泡酒的主。

身边一只手很自然的伸过来牵住她的,熟练程度令奚琼叹为观止。

但念及自己前几天的思考,她也就扣紧,倒叫自己手心出汗。

让人震惊,他想,隔了这么久,她又握我的手了。

一路上并没有人接应他们两个,而走了这么久也一个人没见着。

更有趣的是,奚琼看向身边人被光影折出的痕迹。抬头看去,各处的殿顶,日光下闪闪发光的琉璃瓦,似乎都聚了光射向一处。

正是他们面前的偏殿。

他一言不发,牵着她的手推门进去。

里面只有一个人。

那把象征着权力和无上地位,不该在这个地方出现的,雕着腾龙的金色龙椅上,正仰躺着一个人。

露出的一半侧脸线条优美流畅,并不像大多数男子一样分明锋利,反是女子般的柔美妍丽,未曾束起的乌发如瀑,倾泻而下,却在椅臂阻碍下形成无数道蜿蜒的墨色河流。

此刻他闭眼,那纤睫小扇就垂落一片小小阴影。

他一身松散墨衣朴素得并无其他刺绣配饰,甚至就是是很常见的绸衣,只是很长,直在地上曳出一道长长的凌厉痕迹。

倒是个很神秘的人,她想。

若说梁琢是单以水墨黑白勾勒的墨竹君子,冷淡中带风雅,此人就是丹青铺就的旖旎,气质却有一种浓墨重彩的翩逸。

奚琼反应过来时,这人已经出现在他们身边。

他面容果然艳丽,画出来似的朱唇琼鼻,却持那样清澈的少年嗓音。

“哦?来了。”

此人垂一双多情而狭长的弯眼,饶有兴致地盯着二人交握的手,待奚琼正与他目光对撞,就见这人妖似的瞳孔。

“曲秋声。”

梁琢将姑娘往身后一拉,将二人视线隔绝。

曲?!

......

“坐吧,”曲秋声随意将玉案一扫,柔声道,“我一向疼惜长得乖巧的姑娘。”

......

二人不语。

“你瞧你们两个,客气什么。”他哼一声,似乎有些生气。

但见二人面色同步似的动也不动,还是无所谓地摆摆手,正了脸色看向梁琢。

“梁小公子,可还记得曾经答应我的事?”

梁琢点头,“自然,你说。”

曲秋声的弯而长的漂亮眼睛浮起一层怀念的色彩,轻声道,

“那就帮我找到她吧。”

时间太久,他都快记不起她的样子了。

“她是谁?”奚琼问。

“她是,”男人眼睛一眯,朱唇微启,笑似的念出个久远的名字,

“秦梧。”

许多年前,阿秋还不叫曲秋声。

他没有名字,没有姓氏,在那一个大雪天凭空出现在将军府门口,满身伤痕奄奄一息。

那大雪洁白轻盈,却重重铺在少年衣不蔽体,青紫交加的瘦弱身体上。

他一动不动,像是死了。

远处却传来打马声。

一身鲜红骑装的少女踏着雪色而来,对身边同纵马的男子笑道,

“大哥!新做的这马蹄铁果然好使!瞧我的追云跑得多快!”

她声音清亮愉悦,明明是个少女,偏与旁边兄长作同样打扮,满头尚无珠翠,只梳了个高高的发髻,绑一根与骑装一样鲜艳的红发带。

大雪冰冷中,只她像一束浓烈而无所顾忌的火焰。

待近些,她在大雪中吁了一声,将马头死死拉住,向身后兄长打了个手势,疑惑的开口,

“大哥,好像有人死咱家门口了。”

“啊?”

身后蓝衣男子慌忙撤下马来,看见了雪下几不可见的破烂衣角,忙将被厚厚冰雪覆盖的瘦弱少年小心翼翼地刨出来,摸了摸,便开心朝身后妹妹喊,

“还活着!”

两兄妹将这奄奄一息的少年救了回去。

少年身上伤势太重,加上在冰雪中呆了太久,高热久久不退,但始终吊着一口气。

直到半个月后,这少年才散了高热在一身疼痛中睁开眼,恰巧看护他的小厮打盹醒来,见他睁眼,惊叫,“神了神了。”

阿秋就这样稀里糊涂活了下来,睁着眼听这小厮感叹,他也是会躺,偏偏就躺到了将军府。

“我们这儿可是出了名的心善。”

半日过后,那救了他的少女进了这招待客人的房间,换下当日骑装,但披着一件火红的大斗篷。

头发还是一个男子样的发髻,垂一条红色的长长发带。

他欲起身,她却忙按住他,睁一双好奇的眼,和他说了此生第一句话,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啊?”

不带任何嘲讽的语气,只是单纯好奇。

阿秋知道她没有恶意,所以只睁着那双漂亮的弯弯眼睛柔和地看她,

“谢谢小姐。”

她却细将他的被角掖了掖,抬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看见他的眼睛,又赞叹,“你的眼睛真漂亮。”

阿秋缩在被子里的手紧握,苍白瘦削的面颊竟透出一股羞色,他只能轻声地回她,

“回小姐,我生在秋天,故而叫阿秋。”

“阿秋。”她念,“好名字。”

“你今年几岁?若是没有去处,可以留在将军府照顾我的马。”她站起身来,脸上带着一点骄矜。

“这可是一份好差事,你可愿意?”

“小姐,阿秋今年十五岁,阿秋原意留下。”少年抬起那双被她赞扬的眼睛,“阿秋实在不知道怎么报答小姐才好。”

十四岁的,火一样热烈的少女对他一笑,离开前只甩下一句话,“你只管照顾好我的马。”

阿秋就这样留在了将军府。

以前的马奴见小姐找来了个少年,一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样子,也很是照顾他,只想叫他做最轻的活。

但少年却婉拒,他瘦削脸颊已经养回来很多,眼睛有神,现下看着,只觉这少年眉眼像小姑娘样的侬丽。

“我可以照顾好小姐的马。”他说。

而他并未入奴籍。

只是向遵守个承诺似的呆在将军府照顾她的马,报答她的恩情,领着一份不多不少的工钱。

不过自初见,他就再也没见过那少女了。

直到她来找她的马。

她太喜欢穿红了,明明只是一张小小的清秀的脸,却也被这红衬得明艳起来。

她叫阿秋把她的马拉出来,却见那极爱撒泼的马竟然在他手上乖乖巧巧。

看来马也喜欢长得好看的人。

秦梧看着穿了一身朴素布衣,但仍然很漂亮的少年想。

这个阿秋好看得确实有点过分了。

她自知姿容一般,却也从不羡慕别人。

只因那时,秦梧本就是整个京城最受人艳羡的女子。

她父亲是与前朝威武大将军谢守仁齐名的朝中重臣,其母也出身他州将门,曾上过战场英勇杀敌。

就连大她三岁的兄长,也是追随其父一起上了战场立了大功的将门虎子。

秦梧从小就喜欢刷刀枪。

从她幼时抓周绕过那一圈算盘诗书,却去抓她刚从练武场归来父亲的甲,她就注定要成为一个同她母亲一样的人。

但她实际上并不适合练武,幼时身板瘦小像个豆芽菜,连兄长的刀都拿不起来。

父亲见她坚持,就让她放下明天再来。

于是她天天去举那刀,直到可以轻松举起甚至耍上一耍。

“我以后是要做女将军的。”她从来都对自己说。

父亲在她十二岁时送了她一杆红缨枪,但她从来只能在家里耍上一耍。

本朝女子可以在十六岁后上战场,于是父亲让她等一等,于是她等到了十四岁,十五岁。

这年,她仍旧坐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想,还有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出现新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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