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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小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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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何皎皎准儿,雪蕊打起帘子,双手捧着巴掌大的素锦圆盒跪行进车内,奉到她面前。

不待何皎皎伸手拿,让凌昭抢先一步拾去,他捏着圆盒神情古怪:“二哥送你香干嘛?”

太子为人处事素来周到妥帖,对凌昭之外的兄弟姊妹爱护有加,待何皎皎这半个妹妹也从未厚此薄彼,反而更多了些优待。

只是如今太子监国,掌一国之事,日理万机,还能想着她晕车,实属难得。

何皎皎不疑有他,只道:“你当太子哥哥是你,成天只晓得自己胡闹?”

她不急着从凌昭手里拿回香盒,在案几上翻找一阵,找来一方竹简递给雪蕊。

她俏声道:“此乃柳先生的孤本,你跟李长回去,拿给太子哥哥,路途烦闷,给他解解乏儿。”

雪蕊接过竹简退出去,那边凌昭已开了圆盒,他从中嗅出几味宁神的药材。

齐周尚武,建成帝爱巡游,一年到头行宫避暑、佛寺歇冬、猎场围猎,总要声势浩大地出行好几回,太后身子健朗,也要跟上一两回。

何皎皎马车坐不久,坐久了难免头晕脑胀,食欲不振,难以安睡,路途上吃的苦头最多。

凌昭取来银镊子掀开案几上的小掐金挂耳香炉,将香粉调进去燃起。

一线烟起散后,车厢内漾开股清浅的苦香。

凌昭纯粹闲得慌,他将圆盒扔到一边,转头去看何皎皎面色,问道:“有用吗?”

何皎皎皱了皱鼻子:“……我还不难受。”

凌昭“呵”了一声,脸上神情淡淡:“那二哥这殷勤没献对地方。”

“凌昭。”

何皎皎不赞同地蹙眉:“你好好说话。”

她最烦凌昭口无遮拦,人家是他亲二哥,堂堂监国太子,需得给谁献殷勤。

凌昭靠向车壁坐回去,侧目过来看她,视线由上及下,肆无忌惮地,“呀,想听爷跟你说好话啊?”

何皎皎今日梳了个元宝髻,鬓边两缕额发垂得俏皮。

人端端正正坐着,藕荷色的披风未解,挟着里边大绣芙蓉的浅粉裙摆花骨朵儿般堆下去。

她整个人从头到尾都粉嘟嘟的,偏头一瞪,“你且说啊。”

她看他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凌昭乐了:“你让爷说爷就说?”

两人正要拌起嘴来,雪蕊回来了,带着一个黑漆五福字的食龛。

她将食龛打开,取出几样白瓷圆盘盛的吃食,置上案几,“太子爷让带回来的零嘴,随郡主无事吃着玩儿。”

又不是小孩儿,送什么零嘴,她平常瞧上去是个贪嘴儿的么?

何皎皎想着为难了,不知这次该回什么好。

她起身去案几上翻,还想喊雪蕊开箱拢,凌昭实在看不下去,将她摁回去,“差不多得了,送来送去的,没完没了你们。”

“哼。”

何皎皎面上不服,心里倒觉得凌昭说得对。

太子的仪仗随在帝座之后,往来一趟的确极为惹人注目,于是作罢。

她很快被案几边传来的酸甜香气吸引,是太子送的一碟子糖滋梅子,她捻了几颗进嘴,很喜欢这般酸酸甜甜的口味。

何皎皎再捻了颗糖梅子在手里,举着往凌昭身上扑,非要他吃下去,“堵上你的嘴。”

凌昭才不吃,头撇得老高:“你起开,你喂狗呢?”

雪蕊退出车厢,让一旁的小宫女把食龛收下去。

她端正跪坐,静静候在车前室,耳边车辙碾雪碎响,伴着车厢内两个小主子压低了的打闹声。

里面隐隐器物碰撞,不知两人闹起何物来。

队伍已拔出京城,顺官道慢慢驶进山林间。

严冬风寒日高,万物凋敝。

前日将停的大雪似埋了山,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随日头泛现出金光。

不知行进多久,雪蕊靠着车门逐渐昏昏欲睡,山林寂静,她蓦地觉出不对来。

车厢里跟着安静许久了。

雪蕊回身打起帘子,“郡主……”

望清里边场景,她哑然失笑,极快地收了声儿。

何皎皎依着凌昭,脑袋靠在他肩膀上,睡颜恬静,原是睡着了。

而凌昭……

先前何皎皎让雪蕊收了个妆龛上车辇,雪蕊脑子里没转过弯儿,眼下明白了。

何皎皎方才缠着凌昭,给他上了妆。

穿宫女衣裙的少年黑发披散,点了朱红口脂,眉心画着不伦不类的花钿。

何皎皎把凌昭发髻都拆了,可她哪里会给人梳头?

凌昭一头稠黑长发毛躁地散着,簪子步摇珠花流苏别满了脑袋,挂得他头皮生疼。

车厢内点着安神的香,何皎皎玩着玩着犯了困,无知无觉便睡了。

雪蕊掀帘子灌进冷风,她朝凌昭身边缩去,压实了他整条胳膊,无意识地抓住他一把头发。

何皎皎显然睡得安稳极了,凌昭臭着脸,正用空着的手摘脑袋上的东西,长发打结,时不时扯得他挑眉冷嘶。

雪蕊见状,弯腰想进去帮他,却抬眼望见凌昭朝她摇摇头,竖指举到唇边,做了个口型。

他面无表情,微挑而利的眼尾让何皎皎用朱笔勾得狭长戾红,像锋芒染血。

嘘。

雪蕊会他的意,轻手轻脚地退回车前室。

她抬头望着一碧如洗的晴空出了会儿神,不知为何,怅然一叹。

也不知道,郡主跟十三殿下的婚事何时能定下来。

何皎皎一觉到了黄昏,睡得神清气爽。

她刚睁开眼,对上凌昭的脸,花里胡哨,神情怨怼:“你挺会挑时辰醒。”

何皎皎人还迷糊着,脸往他胳膊上蹭了蹭,方发现自己掌心拽了他头发。

她松开后直起身,瞧清凌昭模样后,后知后觉有了丁点儿羞怯,“你怎么不叫人进来给你收拾?”

再望向案几上的香炉道:“太子哥哥送的香挺管用的。”

凌昭松动着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胳膊,看她两颊睡得粉红,嗤出一声冷哼,不说话。

他把头上东西飞快摘下来,以指为梳粗略理了理,随意挽了个单髻。

何皎皎掀开一点帘子往窗外探,天幕薄红,天色隐隐见暗,队伍停下来了。

前方远处高竖着官驿旗帜,禁军和宫侍散在四处空地,以官驿客栈为中心,安营扎寨。

冷风一吹,何皎皎很快缩回车厢内,她问凌昭道:“我晚上定是要在驿站里边陪老祖宗的,你怎么办?”

她问了句废话,凌昭肯定只能躲她的马车里,只是寒冬腊月的,车里该多冷。

凌昭不答,雪蕊这时端了热水进来,他指指铜盆儿再指指自己的脸:“你先过来给爷擦了。”

何皎皎见他现在的模样想笑,忍住了,乖乖坐过去拧帕子。

她拿着帕子边往他脸上糊边嘱咐道,“那你晚上在我车里可藏好了,别被禁卫军当毛贼逮了。”

何皎皎真挺担心他的,凌昭却不屑:“你小瞧谁呢?”

何皎皎还欲再说,马车左窗忽地“叩叩”一声,一道清润低沉的男子声音徐徐响起:“令仪,这回坐车还难受么?”

落地却如平地惊雷。

是太子凌行止。

凌昭飞快地蹿到了左窗看不见的角落里缩着。

逃禁闭是一回事,他涂脂抹粉穿裙子的样子被谁瞧见,都不能让凌行止瞧见。

他二哥是真会当众先扒他衣裳,再扒了他的皮。

“啊…令仪这回好多了,还要谢过太子哥哥的香。”

何皎皎心提起来,她理了理鬓角衣裳,把帘子掀开一点点缝儿。

少女正襟危坐,笑得极为乖巧:“赶明儿我跟太子哥哥讨个方子?”

被谁先发现了,都比被凌行止撞个正着的好。

何皎皎其实心里边挺怵太子,她小时候跟着凌昭胡闹,被他一脸严酷地打过手心。

凌行止披着件海棠色冬氅,乌发玉冠,眉目舒朗,“令仪不是多此一举了?”

他骑着一黝黑骏马,身形磊落,挺直如颈松,扬声道:“你太子哥哥不小气,想要差人来取便是。”

“老祖宗这会儿已经进驿站歇着了,令仪也要过去了罢?”

凌行止沉声提议:“孤让李长牵了匹温顺的小马过来,令仪要不要同孤骑马过去?”

何皎皎心虚,眼尾余光若有若无挂着凌昭,一时哑然,“嗯?”

听凌行止含笑道:“嘉宁在前头等咱们。”

话说到这儿,何皎皎知道没法推辞了,便清脆应下,“那太子哥哥等我一等。”

她当即要下车,凌昭拽了她披风一角,何皎皎脸上巧笑嫣然,心里急得要死,飞快朝他摆手。

不管怎么样,先把这尊大佛领走再说。

她头也不回,扶着雪蕊的小臂跳进雪地里。

官道宽敞,前边不远的空地上,李长和一队侍卫已在等着了。

他们旁边站了匹枣红色的矮脚马,身量仅到何皎皎胸口一点,呆呆地打鼾甩蹄儿。

宫婢们搀着何皎皎翻上马背时,凌行止打马到她跟前,没向车辇多看一眼。

何皎皎刚松下口气,垂眸对上矮脚马的大脑袋。

她顿时伏在马背笑得肩膀直颤,乐不可支。

何皎皎即笑自己骑的马过于憨头憨脑,也笑方才凌昭缩手缩脚的模样。

“令仪?”

凌行止不明就里,“不喜欢这匹马么?”

“没有。”

何皎皎收了声儿,正经道:“令仪只是觉得它长得可真喜庆。”

凌行止跟着笑了笑,他弯腰搀了何皎皎一把,扶她坐稳。

本该收回手时,凌行止修长的指节却往了上。

他将何皎皎散开的一缕额发挽进她耳后,又扶正她髻边一支钗环。

男人一派从容自若,牵起了她所骑矮脚马的缰绳,其声低若弦鸣,“你仔细别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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