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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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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万朝霞在家歇了一日,次日,还不到卯时就醒来,她起床打开堂屋门时,东屋的万顺听到响动,披着袄子起来了。

“爹,天还早着呢,你多睡会儿呢。”万朝霞说道。

万顺把灯点亮,他道,“我不困。”

他想着闺女一会儿要赶路,只怕耽误时辰,一直听着外头的梆子声。

灶上还温着热水,万朝霞给她和他爹打洗脸水,万顺不停的抱怨胖婶没来给她做早饭,万朝霞耐着性子说道,“这么冷的天,黑漆漆的,哪里好叫人家一大早到你家里来做饭?等会儿我随意在路边买些吃得就罢了。”

正说话时,院门被敲响,老马摸黑去开门,回来的是梁素,他怕误事,也赶早起来了。

看到梁素来了,万朝霞回屋提着包袱就要出门,万顺最不爱送别,他站在自家的屋檐下,对万朝霞说道,“爹就不送你了,这两日家里忙,也没能叫你好好歇着,下个月回家前叫人送个口信,爹在家里给你多备一些好吃的。”

马上又要离家了,相较十三岁那年,这会儿万朝霞倒并不觉得伤感,她爹身子还算硬朗,骂人时中气十足,家里的日子虽说过得不好也不坏,却至少还有指望,这十多年都等了,不差这一年半载的,何况她下个月还能休假回来呢。

“我走了,你在家少喝酒,衙门里的事情少操心,自己的身子要紧。”

万顺朝她摆摆手,“知道了,快走吧。”

万朝霞和她爹道别,打着灯笼走出院门,这个时辰,四处一片黢黑,只有灯笼发出的些微亮光亮,万朝霞却没在胡同口看到老赵头的马车。

梁素告诉她,“昨晚老赵叔的孙子来传话,说老赵叔喝多了,回去扭伤脚,他家那匹老马只认老赵叔,别人赶不了那车,今日赵叔不能来送我们,刚才我在家里我没提这事,免得万叔跟着担心。”

老赵头的孙子昨日来传话时就已经很晚了,梁素问过几家车夫,却因不相熟,人家都不肯来,他同窗家倒是有车,可人家也有用,梁素不便多添麻烦。

梁素对万朝霞说道,“等走到永宁正街,差不多就解禁,到时一准儿有拉客的马车,必定不会耽误你回宫点卯。”

万朝霞回道,“不碍事,我估摸着就是不乘车也误不了事。”

他俩打着灯笼走出柳条胡同,早春的寒气逼人,万朝霞戴着兜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她道,“小时候我家里有一匹枣红马,我爹会骑马去衙门当差,后来我娘病了,那马就卖了给我娘治病。”

梁素回道,“我年少时家里也养着几匹矮脚马。”

万朝霞侧头望向他,家里能养得起几匹马,可见他必定家境殷实。

过了片刻,梁素又道,“那年青州闹饥荒,实在没吃的,我爹娘就把家里的马杀了,分给附近的乡邻,后来有伙流民窜到乡里,不知是谁传言,说是我们梁家高门大院,一定还藏着粮食,那伙流民硬闯进家里,不光把房子烧毁,我爹娘也遇害了。”

说起这些话时,他语气平静无波,万朝霞先前隐约听人说过这些事,只是此时亲口听到梁素的诉说,不禁心头沉重,跟着他一起沉默下来。

任何劝慰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万朝霞和梁素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只剩余两人沉闷的脚步声。

走到正街时,城里的钟鼓响起,他们巧遇下夜的宵禁卫队,宵禁卫队看见这对孤男寡女,拦住他俩问话,万朝霞拿出进宫的腰牌,梁素又自报家门,卫队的官兵这才放他们离去。

又走了小半日,渐渐能看到做生意的商户和摊贩出早市,梁素想着万朝霞还没吃早饭,在早食摊上要了两碗馄饨,万朝霞许久不曾在外面用食,她坐下后左右张望,卖馄饨的摊主是一对婆媳,媳妇包馄饨,婆婆煮馄饨,那婆婆嫌弃媳妇手脚慢,嘴里一直唠唠叨叨,媳妇却只是笑,并不回嘴。

滚烫的馄饨煮好了,婆婆端来一碗上桌,还特意先放到梁素面前,梁素见此,换到万朝霞面前,还问她吃不吃葱花,万朝霞摇头,她没有动筷子,等到婆婆又给梁素端上一碗馄饨,这才一起同吃。

寒风中吃上一碗热乎乎的馄饨,万朝霞感觉深身暖和多了,就连低沉的气氛也一扫而光,梁素看到路边有拉客的马车,便说要去叫车,万朝霞喊住他,说道,“这里离皇城不远,我们走着过去吧。”

梁素自是依她,天际微亮,万朝霞吹熄灯笼,随着梁素一起离开食摊,那万朝霞问道,“梁大哥,我从前没见过金婶,我瞧着她似乎常来家里?”

这两日回来,万朝霞留意到金婶每日都会来,昨日他们去观里,金婶还专程送了一份醮供,这由不得万朝霞不多想。

梁素没想到她会忽然提起金婶,他斟酌半晌,一时有些不知从何谈起。

万朝霞见他默不作声,只当他为难,说道,“你有话直说,我并不是那不讲理的人。”

梁素这才说道,“金婶是个寡妇,在南街卖糖水维生,她有个儿子叫小波,昨日你也见过,据说他父亲在世时家计尚好,还读过两三年私塾,他父亲死后,就退学帮着金婶看糖水铺,去年万叔把他弄到狱神庙当跑腿,虽说还没吃上官家饭,每月也能给家里赚些花销。”

万朝霞立时听明白了,金艳芳是个寡妇,她爹是个鳏夫,素来说寡妇门前是非多,金艳芳毫不避讳来她家帮忙,她爹又肯费力关照小波,那他二人关系自然非同一般。

梁素说完金艳芳,他见万朝霞迟迟不语,忍不多朝着万朝霞看了几眼,稍时,他轻声问道,“你在生万叔的气?”

万朝霞摇头,“那倒没有,我娘死后,我爹也守了这多年,我想着他既是和金婶好了一场,为何又不明媒正娶?要是有人能替我娘照顾我爹,我心里自然是感激,便是小波,我瞧着也不会不答应。”

梁素一笑,他道,“长辈的事情,论理不该我们小辈插嘴,他们既是不愿意,想来必定有他们的缘故。”

原来,这里面也有一段故事,只是梁素不方便直言,那金艳芳丈夫死后,金艳芳守着糖水铺养活儿子,可怜她孤儿寡母,街上的地痞流氓,邻居的刁婆恶妇,难免会有意找上门欺辱,万顺在她家铺子里吃过两回糖水,偶然替她解围,金艳芳特意备礼来答谢他,一来二去,两人就好上了。

万顺在狱神庙当牢头,街面上的三教九流颇认得几个人,有他照看金艳芳,金艳芳的日子好过多了,旁人哪怕有些闲言碎语,这金艳芳也只当作耳旁风,去年万顺把小波弄到狱神庙当差,还惹来不少人嫉妒眼红。

两人不再提起金艳芳,走了一阵,梁素对万朝霞说道,“我打算在京城买一处宅院。”

万朝霞有些惊讶,她问道,“我爹知道么?”

梁素点头,“去年跟万叔提过一嘴,也看过几处宅子,只是兜里没银子,迟迟没有定下来。”

万朝霞瞅他一眼,心想,你没银子还说啥呢?

梁素被她这个眼神伤到了,他微微有些窘迫,说道,“我想向朝廷举债,先把宅院置办下来,一则,我总不能一直靠着万叔过日子,二则,自我进京这数十年,京里的地产一年比一年贵,倒不如趁早买,日后更贵了,我越发买不起。”

几年前,梁素刚分到翰林院当差,有同僚就是向朝廷借债买的宅院,那同僚有亲眷是大商户,家里并不缺银子,却仍是向朝廷借银置产,每月只向朝廷还些利钱。

可万顺听说他要借债置产,狠狠骂了他一通,说他没把心思放在做学问上,刚当上官儿就不知天高地厚,梁素也心知万顺的顾虑,这京里有不少官员向国库借债,却又还不上银子,最后闹得身败名裂,万顺怕他走上歪路,因而不许他去借债。

万朝霞细细思索,说道,“我私心想着这银子能借,横竖不是吃穿享用,宅院也不会飞走,毕竟是一处产业,真要还不上欠款,宅子还能卖掉。”

万朝霞的话简直说到梁素心坎儿上,他道,“正是这话,朝廷的利息比外面钱庄还低几分,只不过钱银容易借到,宅院却不好买。”

京城不比别处,宅院紧俏,梁素想把宅院买得离柳条胡同近些,如此便能和万顺有个照应,他甚至还想过成亲后,让万顺仍旧和他们住在一起,他和万朝霞两边就剩下这一个爹,没有把老人扔到一边不管的道理。

梁素难为情的笑了笑,他对万朝霞说道,“那下回妹妹回家,劳烦你劝劝万叔,我是不敢再开口。”

万朝霞笑道,“也罢,那我来劝我爹,若是劝不动他老人家,往后可只能租房过活。”

梁素停下脚步,向她深深作了一揖,万朝霞笑着躲过了。

不久,梁素送万朝霞来到皇城,城门已开,万朝霞对梁素说道,“梁大哥,我先走了,你和我爹在家里多保重。”

梁素颔首,他道,“你也是。”

万朝霞拎着包袱走向皇城,梁素一直目送她,直到她的身影走进城内,方才转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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