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1 / 1）

事情也确实如洛姝所料——萧家人很快就赶了过来。

且是萧家家主亲自赶来！

“老祖宗，您近来身体可好？”

男人语气恭敬，只立在门外。

因为门内是一名渡劫期老怪物的私人宝库！

这也是为何负责看护魂灯的萧家护卫早就发现老祖宗的魂灯灭了，却只能慌慌张张跑去禀报，不敢第一时间进去调查的缘故。

就连萧家家主眼下都是先敲门过问，再道一声“失礼”，这才轰的一掌推门！

门内情形赫然暴露眼前！老祖宗那些堆积如山的宝贝竟全部消失了！

这整个仓库仿佛经了风卷残云似的洗劫！如同一个空空荡荡的白洞！

萧家家主心里咯噔一下。

紧接着就看见了地上那堆骨头。

然而随同赶来的护卫没能察觉到气氛不对，只探头探脑。

“咦？家主大人，这里怎么什么都没有？老祖宗人呢？地上怎么还有一堆没人清理的骨头？”

回应他的是悍然一掌！

护卫当场从人形化作湮粉！

仓库内顿时死寂，唯萧家家主立在那堆零散尸骨前，神色阴晴不定。

作为修真界第一世家的家主，他此刻想的并非“老祖宗怎么死的”“被谁杀的”，而是——能悄无声息地杀死一名渡劫期老怪物，又将这仓库洗劫一空的隐世强者，萧家怎惹得起？

更重要的是，萧家有一半步飞升的渡劫期老祖坐镇，乃萧家立足整个沧澜界的根本！

所以老祖宗已死的消息绝不能透露出去！除他之外绝不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于是转身之际，萧家家主已面色平静。

他迈过地上尚余的湮粉，回手一袖子嘭的掩上仓门，冲外头候着的萧家人淡淡道。

“老祖宗身体安好，是魂灯有误，散了吧。”

另一边，洛姝已进了灵质空间。

她一直就能自由进出这空间，如今又套着空间主人苏牧云的身体。

所以她当然还能往空间里塞东西！

——视线里，草地上这上一堆又一堆闪闪发光的天材地宝，正是在使用遁光符之前，被她整仓搬进来的萧家老祖宗囤货！

洛姝：真好。

看着这些琳琅满目、几乎堆叠至空间云端的“极品珍馐”，她不禁生出一种肚子“咕噜”的饥饿感。

这要是全吞了！下界神魂天花板就是她！

可她现在还不能开动。

——首先，她要将遁光符、天音螺之类的道具分出来。这些物品比起“吃掉”，还是“使用”更能发挥作用。

然后，她从天材地宝中分出了一枝万年绮罗养魂草，和一枚九转淬体洗髓丹。

当场吞服。

喂给这具身体。

极品灵草灵药立竿见影，洛姝能听见啪的一声脆响，像是有新生嫩芽自枝头吐露。

皲裂的血肉就此自行愈合，崩断的骨骼节节衔接，人体经脉一时通透，且散发出远胜从前的莹莹玉光——这具身体的资质提升了！

可待她从打坐中起身，识海中，那倒着的少年虚影依旧深阖双眸。

——即使有能疗养神魂的绮罗草，两道强大神魂在他体内打架造成的“脑震荡”，显然无法像肉、身这样即刻愈合。

不过洛姝也不需要他这么快醒。

因为她“消化食物”也需要时间。

于是，在这方山清水秀的小天地里，那刚起身的人影下一秒就又倒了下去。

一簇小黑火则从其额心飘出，呼的暴涨成漫天火海！包饺子似的罩住了下方那些堆积如山的天材地宝！

这情形和当初吞天魔城时极像。

然彼时耗时七日，如今空间中并无日月轮转，倒也不知过了几日。

而这一回，消化完毕后，洛姝察觉到“够了”。

她的神魂已经够强了。

就差一副合适的肉、身。

视线就这样一移。

落在那依旧倒地未醒的人影身上。

——当初她意欲夺舍却次次被空气墙挡住，但如今她的力量已经足够，若这时夺舍，还会行不通吗？

若她有身体，她就能自己走完“重生复仇”这条线，犯不着像当前这样行动范围只能以他人为圆心。

她可以不需要“工具人”，自己办事就行。

这并没有什么不厚道的。

硬要说起来，若没有她在边上，他早已死了不知几回。

但她忽然想起那枚传出噗通心跳声的记忆碎片，又记起他因自我爆体昏迷之际，那张沾满血污的脸因她的凑近舒展眼眉，流露安心。

于是小黑火飘在半空，俯瞰许久，终是摇摇头。

“算了，我就再等等看吧。”

没准之后会出现比苏牧云更好的身体？

反正此事主动权在她，不急。

而空间外。

“这里就是剑圣孟清寒的故乡？”

一个裤脚打着补丁、腰间挂着把桃木剑的修士昂起脑袋。

恰好路过其旁的另一个剑修立即回道。

“不错！此处就是剑圣诞生的地方！”

“道友一看就是来瞻仰剑圣荣光的，从这里进城，直走，有一学堂，其内不仅有下界最大的剑圣雕像，还会每日诵读剑圣事迹。”

那刚来的剑修赶忙抱拳。

“多谢道友相告！我这就过去！”

城门口的人影就此没入城内人流。

若是细看，会发现这城内人来人往，皆腰间别剑，是清一色的剑修。

名人效应就是这般厉害。

据说此地原只是个不起眼的村落，然因不知何时起被传作是“剑圣故乡”，渐渐便成了这名为“清寒城”的城镇。

“正前方这座庙，就是剑圣第一次挥剑的地方！”

“在一个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夜里，年幼的剑圣就是在这庙里感受到了天道选召，捡起了那把从天而降的剑！挥出了冰结四海八荒的第一道剑光！”

“自此诛邪魔！扶正道！”

尚未到那学堂，就有饱含热血的声音从街边的庙前传来。

打量路旁摊点，售卖的不是灵剑，就是一本本封皮为《剑圣除魔记》、《剑圣的十大美德》的书册。

这整座城都在歌颂剑圣孟清寒的功德。

——清正凛然，救济苍生。

——除魔卫道，义不容辞。

学堂里的夫子更是日日讲述剑圣崇高事迹，而一批又一批剑修在下边听得备受感动，乃至用小簿子认真记下。

夫子：这一届剑修都孺子可教嘛！

尤其是窗边的那个！

——他没留意此人是从何日起进学堂的，但他注意到台下剑修来来去去，此人却雷打不动，一直在听。

于是这日收起讲义时，他不禁就走向这位年轻人。

这年轻人却像是脑中还回响着他这些天讲的剑圣事迹，一双眼睛并不聚焦，浑然不觉他已走了过来，只自言自语地喃喃。

“像个假人。”

夫子：“？”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年轻人的目光却已扫来。

“先生，请问关于剑圣孟清寒的信息，还有没有别的？”

“譬如，剑圣孟清寒有没有亲戚朋友？剑圣孟清寒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剑圣孟清寒除了除魔卫道，救济苍生之外，还有没有做过别的？比如路过某地时觉得风景甚好，遂停下来钓个鱼？”

夫子顿时有些明白了那句“像个假人”的意思，将脸一拉。

“剑圣是圣人！是伟人！怎会因某地风景甚好停下来钓鱼？儿戏至极！”

然对方却道。

“可剑圣在为‘圣’之前，分明是人。”

“是人就会有私欲。”

“这倒不是说抱着什么肮脏的想法，而是作为人，自然而然地会想要去自己喜欢的地方，会想拥有属于自己的惬意时光。”

“何况除魔卫道是很累的，就算是剑圣，也会在某一刻觉得疲惫，觉得不想再这般‘舍小我为大我’，甚至想逃离天道降下的这份沉重使命……”

洛姝就是这么被轰出去的。

不过她已经将世人口中的剑圣了解得差不多了。

这也是她用遁光符传送到清寒镇的原因。

当然，目前暂不能回藏剑宗也是来这的原因之一——苏牧云是当着藏剑宗众人的面被萧家少爷拎走的，若又自个完好无损地回来了，怎会不令人起疑？

于是，在萧家老祖宗的仓库里想着要用遁光符去哪避风头时，洛姝便想到了据说是“剑圣故乡”的清寒镇。

而因在空间里等了七天，苏牧云都还没醒，失去耐心的她遂直接穿起他的壳子，出空间进城，听起孟清寒事迹。

要问她为何忽然想了解剑圣了——其实她一直都想了解剑圣，也在了解剑圣。

尚在藏剑宗时，她就时常飘去藏剑宗祠堂，听弟子们有关剑圣的议论，看伫立在那里的剑圣雕像——和眼下这学堂里的一模一样。

这学堂里的雕像建的极大，即使站在外头也能瞧见。

可说实在，那雕像除了能看出是个腰间别剑的人之外，身形、面容……一概掩在斗篷和斗笠下，都辨不清男女。

视线就此收回。

时下入夜，街道上罕有人影。

一层月光蒙在石阶上，苍白无色。

就如世人口中的剑圣孟清寒的人生。

——济世救人诚然厚重，会令人动容。

但剑圣孟清寒过于“舍我”，以致失去了“自我”。

他/她没有亲人朋友。

没有自己的喜恶。

没有做过一件属于自己的事情。

甚至连他/她的雕像上都没有半点能体现出是他/她的个人特征。

洛姝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这世间河山大好，春夏秋冬皆不同，该是五颜六色的。

可孟清寒因天道降下的“守护苍生”的重责，一生奔波于除魔救世，竟完全没有体会过身为人的精彩纷呈。

但他/她终究是人。

他/她一定会在某刻生出疲惫、犹豫、怀疑……以及渴望。

对拥有一段不一样的人生的渴望。

那这样的情感要如何宣泄？

给孟清寒压上那如枷锁般的“责任”的天道会允许吗？

此时的洛姝刚好路过那据说是剑圣感应到天道选召的庙，便见月光透过破碎的瓦砾自上而下洒落。

打在那不知供奉何物的神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