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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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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栀夏十七八岁时学着洒脱,对待事物只留半分执着。

彼此初遇的二零一五年,波士顿即将进入初夏,她坏了今年第二根有线耳机。

十分钟过去,绕着线缆在接口那块折了几道,所有方向都试过了,其中一边依旧罢工失声。

黎珣正盘着腿捣鼓一把吉他,半晌瞟来一眼:“买条新的算了。”

盛栀夏靠在床头软垫上,指尖随意一勾,给失声那边打个小结。

“钱又不好赚。”

黎珣勾弦的手指忽而一顿,不可思议笑了声:“祖宗,等你家破产了再来跟我说这句话。”

盛栀夏轻描淡写:“都多久没回去了,算什么家。”

黎珣看她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低头继续调弦,问她:“过段时间我还在MANIC演出,你来不来?”

她下意识抬眼,得寸进尺:“珣姐给我开后门?”

“喝酒没门。”

“真古板。”

黎珣专注调音没空看她,一手捋了捋长发,露出一排耳骨钉:“小小年纪的,别什么都想试,除非你有能耐把州法改了。”

那还是算了,除非活在梦里。

随意看一眼时间,差不多了,盛栀夏伸个懒腰离开床沿,三两下系好鞋带,一手扫过床头柜,勾起钥匙往外走。

主卧传出黎珣的声音:“去哪?”

“拿衣服。”

“帮我带个冰淇淋。”

盛栀夏走到门边才应:“知道了。”

她不喜欢吃甜,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如此嗜甜。

黎珣说甜是用来哄人的,那种甘怡在无形中溶解愁闷,仿佛解药。

回味时虽然很腻,但总好过苦涩蔓延。

经过楼廊走进洗衣房,盛栀夏闻到消毒剂的味道。

苦涩略微刺鼻,凝在半空挥散不去,她忽然觉得甜一些也不是什么坏事。

洗衣房顶灯坏了一盏,迟迟未换,一排洗烘机器匀速运转,发出持续的嗡嗡声。

几位卷发阿姨陆续进出,最后剩她一人站在整理区前,抖了抖洗净烘干的高中制服,铺在台面上随意叠几下。

洗完这一次,它的最终命运就是压箱底。

其实她的私立高中生活不过一年多,但她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熬到现在才结束。

但好在熬了过去,离成年也不算远。

当她到附近便利店看到展柜上好几排万宝路的时候,这个想法尤甚。

柜台员工无奈挑了下眉,朝她伸手,暗示身份证明。

盛栀夏坦然耸耸肩,示意没有。

接着不再看烟,抱着一小筐衣服转头走向冰柜,挑了碗超大份冰淇淋。

回到公寓,黎珣还窝在主卧书桌前,怀里抱着吉他,拿着铅笔在纸上删删改改,偶尔转两下。

盛栀夏走过去,把冰淇淋放在桌上,还特意离那沓纸远远的,以免冰霜融化沾湿纸沿。

笔声沙沙作响,黎珣头也不抬,边写边问:“是不是该申请大学了?”

盛栀夏转过身去,没骨头似的倒在对方床上,闭上眼睛心不在焉:“着什么急。”

黎珣似乎不满意这个态度,笔尖划纸的动静大了些:“转眼快六月了,自己注意时间,早点把SAT考了。”

盛栀夏慢慢睁眼,轻声感慨:“珣姐,你真的好像我的老母亲。”

黎珣无奈地笑:“这话阿姨听了怎么想?”

“不知道。”盛栀夏说,“我一出生她就不在了。”

黎珣一时哑然,过了片刻又平静道:“没听你说过。”

盛栀夏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看着灯旁环绕的扇叶,语气平淡:“这有什么好说的。”

黎珣没再继续话题,笔头敲敲那碗冰淇淋:“买这么大份,给你留一半?”

“不用,你知道我不爱吃甜。”

盛栀夏又在床上躺了会儿,手臂懒洋洋张开,掌心向上,正好托住一片阳光。

黎珣租的是芬威区靠北的中档公寓,位于四层的两居室,带着她一起住。

地段和采光都很好,醒来就能看见棕墙衬蓝天。

今天天气不错,盛栀夏思衬片刻,起身,回头拍两下床单给它扯平整。

弄完又走到落地镜前站定,两手抬起来将长发随意向后捋,两三下扎成一个马尾。

初夏的衣服随便搭,舒服就行,加上她对湿热比较敏感,别人穿长袖的时候她已经换上吊带短裙,配一双经典高帮帆布。

黎珣偏过头看她一眼,发觉本质出众者无须过多修饰,简约也足以让人过目难忘。

之前送过她一件极具设计感的小黑裙,挺有看头,但她说没什么值得展示的场合,于是没穿第二次。

盛栀夏绑好头发,又弯下腰多系一道鞋带。

黎珣已经习惯她的日常,提前叮嘱:“别拍太久,早点回来。”

盛栀夏直起身,走了几步又回头,一手撑在门边开玩笑:“万一有艳遇,就不能早点回来了。”

“那我作为你的老母亲,会打断你的腿。”黎珣不像开玩笑。

“好吧。”盛栀夏转身往外走,准备上房揭瓦似的,“看你舍不舍得了。”

...

公寓离查尔斯河不算远,盛栀夏戴一边耳机,拎着微单一路步行至河岸,像往常一样,看见有意思的就拍下来。

听歌没法专注,最后她收起耳机放进裙兜,全心摄影。

在河里浮水的鸭子扯自己的毛玩儿,草丛附近还有两只黑猫打架,毛都挠飞了,中途她停在附近观摩,差点被误伤。

那两只猫打了很久,最后可能累了,彼此哈完最后一口气,骂骂咧咧分开了。

其中一只走了几步又回头,看见盛栀夏时呆了片刻,软乎乎喵一声,自己走过来让她摸头。

两分钟后猫咪心满意足,又喵一声,悠悠地走了。

感觉附近也没什么新奇事物,她从裙兜拿出手机看一眼,下午五点多,时间还充裕,于是乘坐有轨去往河对岸。

绿线依旧慢悠悠,盛栀夏后背靠着座椅,垂眸翻看照片。

进她取景框的不是自然景就是动物,一直没有人像。

起初她想拍黎珣,但对方一脸超模相却不爱上镜,拒绝她好几次,后来她也没什么兴趣拍人像了,总是缺少满意的素材。

照片翻到一半,盛栀夏视线一晃,这才发现身边坐了个人。

是一个男青年,身材挺壮实,戴顶鸭舌帽,一嘴络腮胡。

两人短暂地对上视线,络腮胡眯起眼睛笑了下,目光难以言喻。

盛栀夏坐的是双人座里靠里的位置,原本想安安静静享受阳光,现在却被恶意审视,心情糟透。

在她想要站起来离开座位时,络腮胡突然把手搭她肩上把她压回去,问她待会儿是否有时间,还很自信地说或许他们可以成为朋友。

盛栀夏沉住呼吸想挣脱对方,但肩上的力道越压越重。

作为亚洲面孔,其实早就习惯轻视与不公,这里有很多难以明说的针对,就连反抗都要付出相应代价。

压抑感彻底笼罩下来时,突然有什么东西砸到她脚边。

低头一看,好像是块手表。

——“打扰,商量件事。”

耳边一道清冽男声,醇厚沉磁的英式腔调,尾调压得松散随性,却莫名散发一丝压迫感。

盛栀夏抬眼,撞进一双黑沉深邃的眼眸。

从前听说,有人只需一瞬就能让人在往后的时光里频频惦念——

或许是一份疏离的沉稳,除此之外她找不到另外的形容词。

温柔也不太恰当,眉眼间似乎总有捉摸不透的清峻与淡漠。

在这之后,关于二零一五年的记忆又多了一样。

最初印象总是美好,因为来不及参杂纠葛。

后来她回想,这是她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看见暖阳初升的晚冬。

“不小心丢了样东西,需要花时间找找,麻烦空个位子。”他倚着金属直杆,双手淡然插兜,目光漫不经心落在她肩上。

盛栀夏及时反应过来,费力地推开络腮胡的手。

男人又向络腮胡瞥去一眼,居高临下,笑意不达眼底:“这位先生,您怎么打算?”

络腮胡面露难色,可能听出对方话里有话,知道自己的意图早已暴露,于是耸耸肩犹豫一会儿,还算识相地起身离座。

几秒后列车正好到达一站,络腮胡悻悻下车。

门合,列车再次运行,窗外不远处一排橡树缓缓后移,闷响持续。

这节车厢近乎空荡。

男人疏淡无言,与她错开视线。

盛栀夏忽然想起那块表,于是俯身去捡。指尖刚刚碰到边缘,耳后就听见脚步声。

对方没有坐在她身边,而是在后排落座。

盛栀夏拾起那块表,坐直,垂眸理了理裙摆,不经意间瞥到表盘的英标。

这个系列很早就停产了,她叔叔那一块还是在拍卖会上高价竞得的,后来因为一次债务原因又卖掉了。

回想起对方简单沉稳的白衬衣,低调内敛的模样,倒也很搭这块表。

手表躺在掌心,怪沉的,盛栀夏犹豫一会儿,听见身后的人接了个电话,声线淡然慵懒。

——“嗯,我过段时间回去一趟。”

字正腔圆的中文,在异国无数次盼望听到的,轻易让人泛起一层微妙情绪。

她没有偷听别人打电话的习惯,只是距离太近总能听清。

他好像又接了个电话,那边不知道是催他还是担心他,他话里也没什么情绪,只是淡声解释自己的车送去检修,目前在有轨电车上,要晚点才能到达某某地。

落进车厢的阳光愈渐温浓,染上日落前的橘色。

盛栀夏静静等着,等身后没声音了,她才抬手把东西递到身后。

两秒后对方慢条斯理拿走那块表,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掌心,蜻蜓点水一般。

那一瞬间,她闻到很淡的木调香。

对方收回手,她及时说声谢谢。

“不用。”他声线沉缓,没什么起伏,“那个人有没有伤着你。”

“没有。”盛栀夏如实应他。

她全程没有回头,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还物接物,在没来由的默契里保持边界感。

突然想到什么,她拿出手机,低头在备忘录上敲下一串数字,举给身后的人看:“你仔细检查一下,如果那块表有摔坏的地方,可以联系我。”

对方不知想到什么,语气温柔但也意味深长:“你确定么?”

盛栀夏暗自思衬,她的所有存款不一定能修复一道裂痕。

但话已出口,她还是坦然道:“可以试试。”

身后的人默了片刻,或许注意到她的相机,忽然问她:“喜欢拍照么?”

“还行。”她将手机放下来,但也没有回头,“随便拍点。”

答完,对方没再说什么。

车窗玻璃隐约倒映身后人的侧影,盛栀夏稍微偏过头去,假意看风景,用余光看他。

他也正看向窗外,眼中情绪淡淡,不经意间,借玻璃折射的角度与她对上视线。

她愣了一瞬,不太自然地错开眼,指尖在相机上轻点两下,恍惚间又想起那块表的冷感。

到站换乘,她拿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车厢内光影摇晃,起身瞬间一声轻响,裙兜里的有线耳机掉落座椅。

一团赤色,绕成一个结。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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