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泥泞（1 / 1）

宁殊吞吞吐吐，终还是将第一通到挂断电话都没有给出准确答案的问题道了出来：“其实热搜说的那个人是我。”

“我知道。”

小月很平静，这倒是让宁殊不知道应该如何接了。

“宁殊，你年龄还小，可能不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情不是说得清的，大众看到的、讨论的、愤恨的……都只是冰山一角，有句话叫不知全貌不予置评，仅凭一段语音代表不了什么，我只知道我认识的宁殊是一个善良、有些自卑、不喜人群、交际圈简单，也从未拖欠过画稿的小姑娘。”

温和的声音仿若涓涓流水般细腻动听，在宁殊被寒冰裹挟的心口点燃一根微小的蜡烛，烛火的温热融化着冰寒的四周，于寒冬中给了她一份稀有浅薄的温暖。

“谢谢……”宁殊声音哽咽又努力维持着镇定。

“现在更新没有强制要求，根据你自己的状态来，休息一段时间也是可以的，如果不能按时画出来，直接跟我说一声就成。”

“谢谢，我先试试看再说吧。”小月虽然这么安慰她，但公司那里肯定不好交代，她也不能让人家太难做。

…

暴雨来得突然，电闪雷鸣不断。

一间简洁又不宽敞的办公室内，小月将已经挂断通话的手机从耳边拿下，咽了两口唾沫，握住手机的力道无意识加重，目光看向对面——黑发男人戴着帽子口罩，露出的那一双眼睛很明亮很好看，穿着一身价格不菲的黑色大衣，气度非凡，看上去年龄也不大，最主要的是，这是总裁亲自引来的人。

他们虽然是一家不算太大的公司，但公司里的老员工大都知道刘总的背后有人，也从来没有给过谁面子，能让他好脸相向的人，必定也有着不凡的身份。

“已经按照您说的告诉了宁殊。”小月放到腿上的手在裤子上擦拭手心的汗，尽量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嗯。”云暮淡淡应了一声，“你经常给她打打电话，表示一下关心，网上的那些负面消息尽可能在你这里终止，能别让她看到就别让她看到，有任何异常，第一时间联系我，联系不上找你们刘总。”

说着，将一个只写着电话号码的名片给了过去。

小月双手接过来，重重点头：“好。”

“别让她知道我来过，也别让她知道你见过我，你对她的任何关心都是出自你自己，明白吗？”云暮叮嘱。

这句话，眼前的男人已经不止一次强调，不明所以也不敢多问。

小月再次点头：“我知道的。”

交代好一切，云暮这才起身离开，看到等在办公室外抽烟的好友，也正是这家公司的总裁——刘焱。

“有事？”他挥手散了散烟雾。

“好不容易来了，一起喝一个去？”刘焱将手搭上云暮的肩。

云暮嫌弃地远离了两步：“你身上的烟味太重了。”

两人并肩往外走。

刘焱低头闻了闻，又将衣袖放到鼻息前嗅了两下：“没什么味啊。”

他神情古怪看向云暮：“你不也抽烟嘛，还会嫌弃烟味重？不会是戒了吧？好好的干嘛要戒烟啊？为了谁戒的？”

“你话有点多。”云暮走进电梯，按了楼层，见刘焱还站在外面，“不下去？”

到了车库，坐进车里，刘焱转头凝视上车系好安全带就开始看手机的云暮，狐疑开口：“我怎么发现你今天的态度有些过于冷淡了？”

“把事情办成这样，你还想我怎么热情？”

刘焱一噎，无言发动车子，片刻后，试图为自己辩解：“当时下面的人来报，说公司签约的画手爆出了丑闻，问怎么处理，我也没想那么多，就随口问了一句作品热度如何，对方说热度很高，我就随口让换一个画手，这也是为了保证作品的口碑嘛，我哪知道出事的人是你塞过来的小祖宗……”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蚊子嗡嗡，将心虚表现得明显。

…

一场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小月所言，宁殊已经在微博上看不到有人讨论关于她的事情了，只是私信她的人依然还在增加，她不敢点进去看。

听着窗外的雷雨声，宁殊收拾好思绪重新坐好，想试着继续画未完成的画稿。

可面对着电脑整整一个小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无从下笔。她拿着手机起身，像往常一样在客厅走走，手机里放着舒缓的音乐，试图以此找到灵感。

手机轻震，宁殊低头看去。

[Light]：忙吗？

[SS]：在房间内瞎晃悠。

[Light]：没有赶画稿？

宁殊只告诉了对方她是一名漫画画手，没有告诉过作品名和笔名，而对方也十分识趣，并未问过。

这会儿看到跟以前一样的问候和轻松聊天，被一场短暂网爆而弄得紧绷的心，缓缓平复。

[SS]：在找灵感。

[Light]：那……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吗？

这句话的语气，让宁殊突然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熟悉，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那……我来做你的光，行吗？”

他带着笑意的、温柔的、明亮的、温暖的目光仿佛就在眼前。

…

[SS]：我可以听听你的声音吗？

坐在车里的云暮，见到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微微愣住。

从以Light的身份成为陌生网友之后，他们之间的聊天就一直停留在文字上，从未有过语音交流，他曾试着委婉提及过，但并未得到回应。

现在突然看到这么一句话，确实挺惊讶，不过也仅限于此。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要一直瞒着她，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坦白，一晃便是六年过去了。

正当他欲回一句“可以”时，对方的消息在这时候进来了。

[SS]：抱歉，我今天状态不太好，发错了，你不要介意。

本以为终于有机会可以正大光明出现，不料一分钟不到就将这份希望给堵死了，情绪稍有些失落。

——“我说云暮，我突然反应过来，既然是认识的人，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安慰，要拜托并不太熟的责编来做这件事？”

“她看到我出现，会躲起来。”云暮回答的同时回着消息。

[Light]：没关系，其实如果你想听我说话也可以。

当初，宁殊的妈妈卖掉房子带着她离开之后，云暮曾经去找过她，在她的新学校。

他以为，看到他出现，宁殊一定会开心，但事实并没有，在看到他之后，她扭头就跑了。

后来又再去了几次，但都是一样的结果，还导致她请假不肯上学。

当时的云暮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后来云喜良看他苦恼，才跟他说——“世界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幸运的，有的人会因为这份不幸变得敏感和自卑，当她试着去抓一件东西或者一个人却抓不住时，会下意识的去回避亲近的接触，因为她会觉得自己不配拥有。”

从小在爱中长大的云暮对这样的情绪很是不解和迷茫，他一下子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怎么去对待那个他第一眼见到就想领回家的女孩。

云喜良又说——“跟这样的人相处呢，需要有更多的耐心与合适的陪伴，不可操之过急，慢慢地去打开她紧闭的心扉，走进她的世界，驱散她的阴霾，带她走向美好……我相信小暮一定能够做得很好。”

正因为此，才有了后来的陌生网友，只是云暮没料到，这网友一当就是六年。

——“嘿，你想什么呢？问你话呢！”

云暮从思绪中抽离，抬眸看向刘焱。

刘焱问：“为什么人家看到你出现会躲起来？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情？好哇你，看着挺正经的一人，没想到背地里玩这么花呢？”

云暮冷冷一笑：“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

“我怎么了？”刘焱不以为意，“不就是女朋友换得勤了一点么，可这不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嘛，我图人家漂亮新鲜，人家图我的钱，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的。”

云暮轻笑，不答话。

“不是，你这笑是什么意思？”

“小心玩火自焚。”

刘焱：“……”

…

宁殊顿住脚，站在屋中央，看着微信聊天界面，在她鬼使神差发了那么一句之后对方发来的回复“没关系，其实如果你想听我说话也可以”发了好半晌的呆。

这是什么意思？

是觉得单纯的文字聊天无聊了吗？

一想到这个唯一可倾诉的对象兴许也快要失去了，宁殊的心沉到了谷底，难过有，但更多的却是果然如此。

这么多年，她早该习惯了，现实中在乎的人都一个又一个离去，更别说是虚幻的网络世界了。

[SS]：如果你觉得跟我聊天无聊了，说一声就行，不用太勉强。

发完这句话，宁殊坐到了沙发上，正要将音乐关了，瞧见消息进来，她犹豫了半分钟才点进去。

[Light]：跟你聊天永远都不会无聊，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说，如果你想听我的声音，我可以说给你听的，并且不用交换你的声音，只要你想，我可以单方面语音给你听。

看了解释，宁殊突然觉得脸上燥得慌，是她想得太多了，曲解了人家的意思。

[SS]：抱歉，是我理解错了，对不起！

[Light]：没关系，怪我说得不够清楚，让你有了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