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麻烦（1 / 1）

帮忙？帮什么忙？

许言欢一头雾水。

围墙另一边适时地响起了喧哗声。

“快！把那个垃圾桶搬过来！”

“赶紧上！他跑不了多远！”

然后就听到垃圾桶翻倒的声音。

“废物，垃圾桶都放不好！”

“你，过来扶着！我们上去！”

刚跳下来的少年似乎也无语，暗骂了一声“煞笔”，转过头就对许言欢说道：“等他们追过来的时候，就说我往另一边走了！”

说着他往巷子深处跑了一段路，直接躲藏在一边，别说，现在这光线昏暗，他一身黑衣黑裤，往那一躲，十分有隐蔽性。

不是，她还没答应帮忙吧……

人躲好后，就见巷子的墙上“长”了几个人，正艰难地往上爬，看到许言欢在那站着，大声嚷道：“看什么看！”

说着几个人排队从墙上跳下，期间有人踉跄撞到垃圾桶，有人踢到不知名垃圾，乒乒乓乓的，小巷子里好一阵热闹。

为首的一人吊儿郎当穿着七中的校服，长相颇显凶，黑色纹身从脖子那里张牙舞爪伸出，他瞪着许言欢问道：“刚才的人往哪边跑的？”

后面七八个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她，许言欢垂下眼睛，手指着相反的方向，弱弱道：“他刚往那边跑了。”

她扎着学校里最常见的马尾，蓝色校服穿得规规矩矩，微微低着脑袋，一只手还紧张地捏着书包带，看上去就是校园里最老实常见的女学生，没什么胆子。

因此领头的人恶声恶气地吓唬了一句：“谅你也不敢骗老子！走！”

一群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跑远了，许言欢目送他们的背影，心想总不能真的看一群人打一个人吧。

她温吞地向前走，一侧躲着的少年也走了出来，他摘下黑色卫衣帽子，轮廓分明，眉眼大气，眼型是并不常见的丹凤眼，略显凌厉，但瞳孔是浅而淡的琥珀色，又中和了这份凌厉。

他懒散地站着，似乎天生就带着玩世不恭的气质，嘴角牵出一丝浅淡的笑意：“谢了。”

许言欢怀疑自己是不是救错了人，不过她也不在意，只说道：“我看他们还没走远，你继续蹲着吧，我就先走了。”

话音刚落，一侧的墙头忽然传出动静，一个脑袋从墙另一边“倏”的冒出来，和两人对视，然后他惊慌地大声喊道：“荣哥，他在这里！”

另外一边被骗的七八个人听到声音连忙调转方向，气势汹汹地杀过来。

告密的那小子摇摇晃晃地从墙头跳了下来，只听到“哎哟”一声，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半天都没起来。

许言欢打量着他，细胳膊细腿的瘦弱身子，一头柔软微卷的头发，跟刚才一群人截然不同的画风，也难怪被他们甩到后面，别人都跑远了，他才刚爬上墙。

她走过去，把人扶起来坐在一边，问他：“你还好吧？”

那人眼底噙着泪花，一手捂着细弱的脚脖子，含糊说着：“谢谢。”

黑衣少年看着她，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问：“你不跑吗？”

许言欢却是摆手，说道：“我要跑了，不就成了你同伙了？你们打架，与我有什么关系？”

这话听得少年一愣，和之前那个夹子音指路的不是同一个人？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路人而已，压根没参与他们的爱恨情仇，这几个连路都分不清的傻大个应该不至于放着得罪他们的正主不找，找她这个路人撒气吧。

许言欢手搭在一旁坐着的人脚踝处，看了又看，说道：“你脚应该骨折了，估计要到医院看下，等下你就别跟着他们几个掺和了。”

那人含着泪花，不住地点头。

许言欢回过头，发现黑衣少年还在一边站着，不禁疑惑地问道：“你不跑吗？他们要抓的人是你。”

麻烦了，他要是不跑，一群人肯定要在这里纠缠，他要是跑了的话，还能吸引火力，把一群人都引走。

黑衣少年像是看不出她的担忧：“你帮了我，我当然不能把你扔在这里独自一人逃跑。”

许言欢很是善解人意开解他：“没关系的，你赶紧跑吧，只要你不被抓住就好，不然我白帮忙了。”

对方拖着长长的腔调，听上去有些阴阳怪气：“那哪能呢。”

许言欢没打算再劝，因为一群人已经杀气腾腾地跑了回来，为首的那人喘着大气怒气冲冲地锁定黑衣少年，气势倒是很足：“你跑啊，老子看你往哪跑！”

说完他瞪着许言欢，将怒火洒在她身上：“你居然敢骗老子！”

看来是没法独善其身了，许言欢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一群人的视线忍不住落在她身上。

永江一中的蓝白色校服外套显得少女身形格外纤长，抬起头是一张秀美的脸，圆圆的杏眼透着一股轻灵狡黠的劲儿，只听她稳声道：“很抱歉刚刚骗了你们，但我压根不认识他，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同情顺手帮了个忙，这样，你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让我先走一步可以吗？”

沉着冷静的语气加上划清界限的话和之前弱声指路的模样截然不同。

这撇清关系的话一出，不仅面前的荣哥愣住了，他身后一群小弟都惊呆了。

这女同学，怎么还有两幅面孔的啊！

她难道不应该说你们不要打架，小心我告老师的话吗？怎么是个如此“欺软怕硬”的画风啊！

许言欢见几人都没说话，她咳嗽一声，丝毫不在意尴尬而沉默的氛围，继续说道：“我看你们朋友脚也扭伤了，不如我送他去医院看看，就当我骗你们的惩罚吧！大家就此别过，以后相见就当不相识。”

荣哥如梦初醒，他向前两步，气势逼近许言欢：“想走？骗我们的事没这么容易算了！我们的面子往哪放！你说和他没关系就没关系吗？”

“万一你和他是串通好的，一离开就出去喊人呢！”

对方应该是跑了很久，传过来的气息让许言欢颇感难受，她皱眉说道：“我完全不认识他，也保证不会出去告状，要是担心我告状的话，你不如现在就抓住他打一顿，我在旁边看你们打完再走，行了吧？”

嘶，几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女人，好生心狠手辣啊！

见还是没有回应，许言欢无奈地叹口气：“这还不能证明我不认识他吗？那要不……”

还没等她说出更心狠手辣的建议，忽然被人一拉，黑衣少年将她挡在身后：“跟他们啰嗦什么，有本事你们一起上！”

他动作嚣张，语气狂妄，眼神睥睨，丝毫不在意面前的困局。

许言欢都气笑了：“你要不要看看形式再说话？你刚都被人撵屁股了，还嘴硬呢！”

霍少扬，也就是面前的黑衣少年挑眉道：“我有说我打不过吗？”

许言欢鄙夷：“你打得过还用得着跑吗！”

霍少扬：“我打不过，你帮我呗。”

许言欢大惊失色，她能帮什么，她能帮忙报警已经仁至义尽。

霍少扬本来没想拖女孩子下水，但是许言欢干净利落地撇清关系，反而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毕竟我们关系匪浅。”

“关系匪浅”四字被他不怀好意地在舌尖滚了一遭，许言欢大感不妙。

两人的说法不一致显然激怒了荣哥，他猛地抬手给了霍少扬一拳，语气阴狠：“你们玩老子呢！”

霍少扬侧身躲过这一拳，上前两步抬膝直接将人撞开，身手十分利落，对方连连后退两步。

一击不中，反而被人打退，更丢脸了，荣哥大感愤怒，继续挥舞着拳头向霍少扬砸去。

却听到此时小巷子前传出一声怒喝：“喂，你们干嘛呢！”

在外查岗的年级组长听到这边传来的动静就走了过来，发现一群七中的“不良少年”正围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还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

好啊，又在欺负一中的好学生！

这可把年级组长给气坏了，握着保温杯杀气腾腾冲了过来：“欺负我学生是吧！逞凶斗狠很厉害啊，你们哪个年级哪个班的？给我把你们的年级组长叫过来！”

听到年级组长熟悉的声音，许言欢汗毛直竖，连忙躲到霍少扬背后撒腿就跑，她可不想被老师在这里被逮到，有嘴也说不清。

见她一跑，霍少扬连忙跟在她身后一起跑。

七中那一群人见两人跑了，连忙跟着追了过去，只留下“瘸了腿”的小卷毛无助地伸出手，被年级组长当场逮了了现行。

委屈你了，小卷毛。

学校周围许言欢熟，带着人七绕八绕，硬是将身后的人甩开了。

七八人跑过去后，许言欢和霍少扬从墙后面冒头，看着对方消失的身影，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霍少扬在一边笑她：“你不是都不跑的吗？怎么又跑了？”

许言欢：“那是我们年级组长。”

被逮到可是很麻烦的！

霍少扬稀奇，他声音有一种吊儿郎当的拽劲：“打架都不怕，却怕被老师逮到。”

许言欢不明不白被人牵连，现在杂志还没买，还要躲着人走，正恼火：“关你什么事！你不怕跟我跑干嘛！”

早一个人跑了多好！

霍少扬挑眉：“脾气这么大？”

许言欢只想翻白眼：“难道我应该感谢你拖我下水吗？”

“别这么看我，要是我真一个人跑了，你被他们抓了，少不了好果子吃。”霍少扬像是知道她的小心思。

他果然知道，许言欢为自己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羞愧一秒钟，她辩解道：“我会和他们讲道理。”

“巧舌如簧。”霍少扬嗤笑一声，转念一想对方这能言善辩的能力，说不定真能逃脱。

他本来是没想拖女生下水，但她撇得干净的一番话，让他忍不住起来逗弄的心思。

“认识一下？我是霍少扬。”

“你都跟我关系匪浅了，还不认识我！”许言欢没好气地说，羞愧完了，她就反应过来了，明明是他先给自己找事的！

“我当然认识你，”霍少扬微微眯起眼，嘴角一抹玩味的笑意：“许言欢。”

丹凤眼垂眼看人的时候显得冷漠，但琥珀色的瞳孔一笑起来便透出三分少年气，很博人好感。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蹦出来，许言欢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霍少扬看她表情忍不住笑出声，示意她低头看。

蓝色的校服外套，拉链规规矩矩地拉到锁骨处，胸口左上方绣着校徽，下面别着校牌，照片中的人端正甜美，右边几个大字写着高二理科一班许言欢。

许言欢：“……”

居然在这里露馅了！

她连忙捂住校牌，想了想解开放到裤子口袋，祈祷外面几个不良少年眼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校牌，不然他们追到一中来可就麻烦了。

都怪这个什么霍少扬，无缘无故拖自己下水，她可是纯纯的好学生啊！

眼下被迫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她只想赶紧把人甩了自己回家。

“装口袋也没用，你总不可能期待我失忆。”霍少扬在一边幸灾乐祸。

许言欢暴躁：“拜托你不要讲话了，等下被人发现了。”

这人怎么话这么多！

许言欢的迁怒显而易见，霍少扬只笑：“放心，被抓到了大不了让他们先打我一顿，让你在旁边看戏。”

许言欢毫不客气：“你怎么样我根本不关心，但是我要回家了！”

夕阳已经缓缓沉入地平线，都这么晚了，妈妈要担心了。

见她表情落寞，霍少扬忽然抓起许言欢的小臂跑了起来：“跟我来！”

许言欢被他拉着狂奔一段路后，才想起来问：“要去哪里？”

“送你回家！”

然而，当许言欢再次见到熟悉的风景，终于疑惑地问出口：“这里刚来过了吧？”

霍少扬放缓脚步，尴尬地解释：“这块我还不熟。”

许言欢无语：“那你跑那么快！”

霍少扬：“就在之前巷子口那边的一个小超市，旁边是一家奶茶店。”

许言欢带路：“那你刚走错边了。”

两人又绕了回去，许言欢终于知道霍少扬的意思了。

一辆红黑相间的重型机车横在超市门口，金属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如同一头蛰伏的野兽，只是放在那里，都让人感慨价值不菲。

旁边还围着两三个穿校服的男生，见到主人过来，艳羡地看着：“上来，送你回去！”

许言欢犹豫着，在想要不要上去。

七中一群人转了几圈出来了，恰好又碰面了。

阴魂不散的，跟闻着肉味一样追了过来，看到他们要开车跑，大喊大叫冲了过来。

霍少扬把头盔扔给她：“快点！”

许言欢手忙脚乱戴好头盔翻上车，还催促他：“你快点！”

紧接着机车的嗡鸣声在耳边直接炸开，围观的人一哄而散，但是更多人的目光投了过来。

许言欢人都傻了，扯着嗓子喊：“你这车声音也太大了。”

霍少扬当她夸他了：“特意改装的，酷吧？”

酷你大爷，吵死了。

不过车还是很快，几个眨眼间一群人就被甩到了身后。

许言欢回过头就看到他们放弃了追赶，在后面咒骂，然后她看到年级组长带人把几个不良少年扣住了。

年级组长给力！大快人心啊！

改装的机车出现在这座安逸的小城市里，风驰电掣轰鸣声响彻了整条街，许言欢已经看开了。

她把书包放到了两人中间，隔开了一点距离，将脸埋在书包上，心中默念千万不要看到我。

“你家住哪？指路。”

许言欢随手指着路：“把我送到前面路口就可以了。”

不能送到家里，车子的动静这么大，她妈肯定会刨根问底的。

而且还要想下，该怎么和她妈解释，今天放学回来比较晚的原因。

今天还没买到杂志，都怪这个霍少扬！

不过呼啸的风从耳畔刮过，将她心头的愁绪也吹散不少，逐渐加深的蓝黑色夜幕下，亮起了一盏盏暖黄色的路灯，走马灯似的在眼底晃过，她出神地看着一旁的风景，整个人也变得轻快起来。

忽然，她似有所察，一道骑单车的身影擦肩而过，单车上的背影有点熟悉。

许言欢猛然喊道：“停车！”

霍少扬充耳不闻。

许言欢连忙回头喊：“谢清殊！谢清殊！”

她的声音包裹在头盔里，闷闷的，消散在风中，骑着单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拐角处。

霍少扬还在前面调侃：“什么，写情书？妹妹这可使不得啊！”

许言欢摇着他的肩膀：“停车！”

说着将戴着头盔的脑袋往前一嗑，“咚”的一声撞到霍少扬头上。

这一下把霍少扬撞得头昏眼花，他停下车冲她吼：“不要命了！不知道危险啊！”

许言欢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摘下头盔冲着空荡荡的街道大声喊：“谢清殊！谢清殊！”

然而只有头顶孤零零的路灯照在前方的街道，无人回应。

许言欢将头盔还给霍少扬，人也泄气了不少：“送到这里就行了。”

霍少扬：“你不急着回家吗？”

许言欢将书包背好，声音沮丧得不行：“我等人。”

一定是她一直没回家，所以她妈问到谢清殊这里了。

“等刚才那人？他去找你的？”

“嗯。”

霍少扬：“他刚走，你得等到什么时候，还是我先送你回去吧。”

许言欢摇头：“我等他一起回。”

霍少扬觉得她莫名有些犟，提出建议：“你上车，我带你去追他，行了吧。”

许言欢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正要答应，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轮胎的吱呀声，由远及近。

她回过头，就见谢清殊从黑暗中驶入，按下刹车，稳稳地停在她面前。

穿着蓝色校服外套的少年坐在车上，长腿支在地上，随性的动作却因为身姿挺拔而带着一丝雅正，暖黄色路灯下如同金色的阳光，为他增添了一束温暖而明亮的光芒，更显得面容清俊。

他清凌凌的眼神扫过霍少扬，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然而落到许言欢身上时便转为温和，他微微弯起眼，露出和煦的笑容，声音清朗：“看来我没听错。”

“谢清殊！”许言欢惊喜地跑到谢清殊身边：“你是出来找我的吗！”

谢清殊目光从上到下扫过一遍，确认没遇到什么危险，这才说道：“高姨问我你怎么还没回来。”

许言欢丝毫不担心的样子，反而笑着问：“你怎么说的？”

“我说班主任留班干部开会。”

许言欢竖起大拇指夸他：“不愧是我靠谱的朋友！”

其实相较于她平时回去的点，也就晚了半小时，不过架不住她妈爱担心。

谢清殊看向一边的霍少扬，两人平静对视，又如同深海的波涛汹涌。

他问道：“新认识的朋友？我没见过。”

许言欢郁闷：“不是，是一个麻烦精而已。”

霍少扬听到后挑了挑眉头：“喂，许言欢。”

许言欢扭过头，没好气地说：“干嘛？”

“我好歹还送你回家了！”霍少扬强调。

“那还不是你害的！”许言欢张牙舞爪。

“没良心的小混蛋。”霍少扬长腿跨上车：“走了。”

“等下，”许言欢把人叫住，还是别别扭扭地开口：“谢谢你送我回家。”

虽然她确被他拖累这么晚才到家，不过他也好心送她回家了。

总之该谢的还是要谢，但不影响许言欢觉得对方是个麻烦精。

霍少扬装作吃惊：“原来你会说谢谢！”

许言欢立马张牙舞爪讨伐他：“你给我惹麻烦了还没说对不起！”

霍少扬笑起来，挥手离开：“走了！”

机车的轰鸣声逐渐消失在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