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第22章 三姓家奴(1 / 1)

加入书签

马蹄声如雷,无棣城中的街上,一骑泼风而来,赵挽缨逆着人潮策马疾驰。

她只一抬眼便可见远处那吞天噬地的火光,而近处的街边,摊子散乱一地,人拥着人踉跄着慌乱四散逃窜,他们茫然而惊恐,推搡着,叫喊着,拼了命地向城门处涌去。一片混乱间,甚至有老弱妇孺被踩在脚下。

适才的热闹繁华晃然若黄粱一梦,此刻,爆竹声消,唯余铮然地兵戈声,和那一声声哭喊嘶哑声。

明明只隔了一刻钟,这无棣城竟然成了人间地狱。

赵挽缨驭着白马掠过人群,她咬牙压下心中的不安,可即便如此心还是因那熊熊燃烧,照映得天际一片血红的火光一慌。

而她的后方有马蹄声急急传来,赵挽缨回首一望,竟是见扶霖骑马追了上来。

“你跟来做什么?回去!”赵挽缨冷斥道。

其实她从未想到扶霖会来无棣,是那时她的话说得还不够明白吗?他竟还敢来找她。

“不。”扶霖紧跟着,那一双圆目坚定地看着赵挽缨,意外的执着。

赵挽缨皱着眉,手中斩^马^刀一横,拦住扶霖,凛然看去:“我不是说过了你莫要再纠缠我了。你为什么要来无棣?刚刚又为什么那么巧地出现在浮鉴戏楼?”

两个问题砸向扶霖,他却一个都不回,而是转了话题。

“我说过,我是来帮你的。”扶霖伸手推开横亘在前的斩^马^刀,他目光中映着远处的火光与狼藉,“你不是想去救人吗?再不去就真的来不及了。”

赵挽缨咬牙,她收了斩^马^刀,不再拦着扶霖。

两人策马疾行,愈近城中心,只觉血腥味愈浓。

与此同时街上的人也是愈发稀少了,苍凉沉寂中尸横遍地,原先那些挤在街上看热闹的百姓不是死了,便是逃了。

远处两拨人马交战着,刀剑相击间血肉横飞。士兵的头颅滚落在地,双方皆是杀红了眼,每一张面孔都狰狞到扭曲,好似恶狼。

白马踏血,赵挽缨策马先行扶霖一步,她刀起刀落,硬是在一片交战的人马中杀出一条道来。

飞溅的血污落在她的长睫上,一片猩红中,赵挽缨看见浮鉴戏楼在那尸山血海中被那熊熊烈火蚕食着。

木梁坍塌,万千繁华俱被付之一炬。

而戏楼前,兵马林列。

赵挽缨只一眼便看见了裴蕴。

风扬起他那浸透鲜血的白袍,衣袂飘飞间,赵挽缨只见他与薛震打得猛烈。

似是听闻马蹄声,裴蕴偏了偏头,他冷如白玉的脸庞上占有少许血迹,额前几缕碎发垂下。在看见赵挽缨的那刻,他幽暗的双眸一震。

下一秒,薛震突然刺出的一剑将他拉回。

裴蕴横剑挡住,剑刃一滑之时,踢腿横扫,将薛震掀翻在地。眼见这他一剑就要杀出,却被飞来的箭矢打住,让薛震逃脱了去。

与此同时,箭矢也射向了赵挽缨。

她一惊,勒马停下,转着手中的斩^马^刀,凌空斩断了前方射来的箭矢。

而适才落后的扶霖也在这一刻赶到,他横剑替赵挽缨斩断从背后射来的暗箭。

最后一跟箭矢当啷落地之际,兵刃相接的鸣响停了下来,双方赤红着眼对峙在原地。

暗藏的人马在这一瞬冒了出来,持剑的弓弩手团团围住赵挽缨三人,一个个泛着寒光的箭头直对着三人。

一时间,局面僵持,寂静来袭,只余下浮鉴戏楼燃烧的爆裂声和楠木轰塌声。

“啪!啪!啪!”

三声掌声兀然响起,身着黑袍甲胄的男子从那包围着赵挽缨的弓箭手中走出,他的身旁跟着畏畏缩缩的赵棣。

男人面容阴鸷,目光森然冷毒似蛇,嘴角却是扬起讥讽的弧度。

“好久不见呐,裴蕴侄儿——”

他一顿,目光如张着獠牙的毒蛇缠上赵挽缨:“以及我的小侄女。当年,我还以为你死了,伤心了许久。不想,你在这江南活得这般好。”

赵挽缨鼻腔中溢出一声轻笑,目光怫怒:“吕无极,别在这儿乱吠!谁是你这狗东西的侄女?”

“果然没娘的东西,就是没教养。”吕无极挑眉,讥嘲出声。

此番侮辱,让赵挽缨不禁怒上心头。

谁都能说江允竹,但独独他吕无极不能!

当年若非是江允竹在雪地里将奄奄一息的他带回江家,并求她祖父收他为义子,他吕无极怎么会活下来。但他吕无极倒好,在江家危难的时刻倒打一耙,背叛了江家做那谢家的走狗。

好他个三姓家奴吕无极,竖尔狗彘鼠虫之辈,寡廉鲜耻至极!

赵挽缨堪堪提刀,却被又被箭矢对准,便只能又按了回去。

“今日我这个做舅舅的便教教你。”

吕无极目光阴寒,他挥了挥手,退散了包围在前头的人,让赵挽缨正正看见那浮鉴戏楼里头的模样。

火光中,原本的戏台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但却依旧能看见那一根高悬在木梁上的白绫,而白绫之上正挂着一具尸体。

水袖拖地,戏服锦缎在那烈烈灼火中失了颜色。

赵挽缨僵着目光望去。

白绫上的人的眉目紧闭着,面容上的胭粉水墨已经失了活色,满头的簪缨重重压弯了她的头颅。

往后,她再不会柔声唤她一句阿缨。

赵挽缨一瞬迷惘,她只觉得那火光过于耀眼,仿佛将她的眼刺伤了去。而她的心中更似塞了一团火,烧得乱而痛。

她想过会出问题,可却没想到会搭进英娘的命。

本来今夜,她是打算借着元日大戏重提江南贪腐案。这元日大戏,是她筹谋好,最好的挑起当年之事的方式。她本想借着元日大戏挑起民愤,再借着“那人”之手平反冤案,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薛震和陈不违也想在今夜挑事。

两相对冲,他们竟是按捺不住地反了!

她不信,不信英娘会悬梁自尽!是他们逼死了英娘吗?

而且现下冬寂又在哪里,她不是曾和他说过若出了岔子便带英娘去找剑三罡么,难道冬寂也出事了吗?!

吕无极似是听到了赵挽缨的心声,他再一次挥手,两个士兵将冬寂押到了吕无极身旁。

少年嘴角溢着鲜血,原本纯粹的目光已然迷茫,却在见到赵挽缨的那一瞬亮了起来,他拼命地挣扎,却逃不开桎梏,反是被吕无极一脚踹在了地上。

“吕无极!”

赵挽缨怒红了一双眼,她瞪着吕无极,拳头咯吱响着。

“知道为什么今夜,我是刀俎,你是鱼肉吗?”

吕无极淡然无视了赵挽缨杀人般的目光,眼中闪着挑衅的目光,“因为你和江允竹,江允河一样心软。”

“心软的人成不了大事!你看你本可以逃出升天,但你却选择回来救这小和尚和那小戏子。”吕无极说着,一面拎起了冬寂,一面转身拾起地上掉落的弯刀。

他一边手中随意把玩着,一边慢慢向裴蕴走去。

“还有裴蕴侄儿,你明明可以与萧隐之一同离去,你却不走,你是想救我这小侄女?”

说着,吕无极突然抬腿踹倒裴蕴后猛的出刀。

刀上的鲜血被震落,星星点点飞溅在了裴蕴的面上,他下意识躲去,却被吕无极用刀尖抵住喉咙。

“哈,倒是痴情。我早该知道的,当初你既敢违逆圣旨私放小侄女出城,那今日也敢独留这无棣城救我这小侄女。”

吕无极嘲道,随即他侧目看向赵挽缨,“小侄女,你不是来救人么?那今日,裴蕴和这个小和尚,你只能救一个。”

吕无极桀笑着,目光狰狞,“这是我替江允河和江允竹教你的第一课。人生嘛,总会有很多选择。但要学着去做正确的选择,就像我当年,选择了谢家。”

句句诛心,字字刺骨!

就像是已然化脓结痂的疤又被人生生撕裂了开,而那人又是当年在她身上留下这疤的人!

赵挽缨只觉得五脏六腑都似涌起滔天的恨意与愤怒,无边无垠地烧灼着她的心野。她凤目如剑,望去,似是要将吕无极摧心剖肺。

“小侄女莫要这么看着我。”吕无极面上笑得云淡风轻,眼中却是阴翳狠辣,“你若不选,他们两个都得死;你若选了,那我便放过其中一人。”

赵挽缨的目光先是落在冬寂身上。

少年显然是被毒打了一顿,从来没受过重伤的少年,被吕无极踩在地上,稚嫩的脸上皆是血污与泥泞,他的目光黯然像是被打碎了的琉璃盏。

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因为身上传来的骸骨力道而变成了痛苦的□□。

“我再给你三秒。”吕无极敛了笑,在漫天火光和那尸山血海中,宛若地狱里爬出的索命厉鬼。

“三。”

他数道。

赵挽缨紧紧抿唇,她垂着眼帘,似是在想着。

“二。”

吕无极不停,继续倒数着。

随着这一声落下,赵挽缨看向了裴蕴。

他白衣带血却面色不改,淡漠得如同如塞上冰雪,哪怕被人用刀尖抵着喉依旧是直着背脊,不卑亦不亢。一双幽潭似的目令人看不清,看不清算计,看不清情绪。只有在对上赵挽缨的眼神的那一刻才有了一瞬的动容,得以窥见他心中所谋,所思。

“一。”

吕无极声落的刹那,赵挽缨的声起:“放了冬寂。”

她选了那个小和尚。

裴蕴的目光无一丝波澜,他似是已经料到了赵挽缨的选择。

而吕无极却是忽然大笑,他笑得癫狂,笑得眼泪飞飚,他抬脚将冬寂踹到赵挽缨脚下。自己则是按着刀尖,在裴蕴耳旁道:“看呐,看呐,她们都不会选最爱她们的那个人。”

这一句,赵挽缨听不清,裴蕴却听得清楚,他突然就笑了。

“是吗?”

这一句“是吗”太轻太快,轻快到吕无极还未听清便被赵挽缨的声音拉回。

刚刚那一句话的间隙,赵挽缨已经将冬寂托付给了扶霖。

“放人。”

吕无极没有抬头,他的眉眼笼在阴翳中,嘴角的笑阴恻恻地,他说道:“小侄女,这是我给你上的第二课,不要乱信别人的话。”

“呵,吕无极我用不着你来教。我从不信竖尔狗彘鼠虫之辈的话!”赵挽缨说,一双眼突泛上森然血色:“我说的放人,是放了裴蕴!”

吕无极没想着赵挽缨能说出这般话,他想笑她不懂时局,不识好歹,可他还未能笑出口,便被裴蕴的动作堵回。匕首不知从何处滑出,贴着刀口“呲嚓”一声,硬生生将吕无极贴着裴蕴脖颈的刀尖拨开。

也是在此刻,吕无极听清了裴蕴刚刚说的那句话——

“是吗?她们都不会选最爱她们的那个人吗?”

“你是最爱她的那个人吗?”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