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道士下山（1 / 1）

眼见得手，赵挽缨不留恋，立即离去。

她自然知道裴蕴发现了她，但眼下她并不想与他纠缠。

只是赵挽缨想逃，裴蕴却不想放她走。

白色的身影一闪，破窗而出，他身子轻盈地一纵，飞身上了屋檐，飘然落在那青瓦之上，稳稳而立。

寒风呼啸，他的衣袂飘然，猎猎作响。

他望着那纵跃如飞，犹如浮光掠影的黑色身影，面色一沉，迅疾向她离去的方向追去。

月上中天，淡淡的光辉宛如寒霜。

赵挽缨回首，只见身后那人依旧紧追不舍，白色的身影如影随行。

赵挽缨长眉猛皱，一咬牙，借着一旁的枯树跃下屋檐。她双足落地，轻盈无声，一个闪身进了巷弄。

丹阳城内的巷子极多且极窄，四通八达，弯弯绕绕，沉沉夜色中宛如幽暗的迷宫。赵挽缨对着丹阳城的街道并不熟悉，走这暗巷也是无奈下策。

她敛了呼吸，放轻脚步穿行其中，一袭黑衣让她极好得融于黑暗。

巷子里阒静，只有时而传来的些两声犬吠。

赵挽缨不敢放下心来，依旧处处留神。

遽然，黑暗中传来一声尖锐的猫叫。

赵挽缨心下一惊，猛地退后一步，却撞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裴蕴的周身萦绕着寒气，可怀中却是暖的。他的手炙热滚烫，贴着赵挽缨冰冷的皮肤，宛如烙铁印刻在寒冰上。

几乎不假思索，赵挽缨手肘一横，往后击去。也在这时，她拽着裴蕴的手一扭，企图挣脱他的束缚。

裴蕴显然察觉出她的意图，他松了手，躲开那一击后又猛然出手。

见状，赵挽缨抬手一挡。

一黑一白瞬间打斗交缠在一起。

“你杀的薛举？”裴蕴挡下赵挽缨一掌。

赵挽缨心下冷笑，手中狠招迭出，反问道，“你凭什么认为薛举是我杀的？”

虽然薛举确实是她杀的，是她亲手取的首级，亲手将人抛尸荒野的，想必现下人早已在轮回的路上了。

裴蕴不答，但心中已然可以肯定，遂转而专心应对着赵挽缨的招式。

赵挽缨招招灵巧，打得狠而有章法，裴蕴则见招拆招，但他却没有出手只是防守。

一来一回间，裴蕴截断赵挽缨一拳。

他的手骨节分明，常年使剑使他掌中多是厚厚的茧子，力道也比旁人更加强劲。宽厚而大的手掌就这么死死的握住赵挽缨的拳头，让赵挽缨动弹不得。

赵挽缨吃痛，怒睁着凤眸，怼上裴蕴的视线。

四目相对，似要在空中擦出火花。

裴蕴眉头微蹙，眼底有说不明的情绪，只听他道：“来纵既死，你可曾想过后果？”

“自然想过。”

赵挽缨下颌微微扬起，嗓音冷淡。

她要的就是来纵的死！毕竟，她得暂时找个替死鬼，替她来暂背这杀死薛举的黑锅。

裴蕴还想说些什么，可巷外却有纷乱的脚步声传来，他不由压低了声音：“不要再插手此事。”

“凭什么？我便是要插手！”赵挽缨低声顶撞。

“人好像在这边！”

不知是谁一声大嚷，那脚步声愈近愈响。

嘈杂纷乱的脚步声让赵挽缨微微慌神，而裴蕴乘这空档，顺势手中用力一扯，另一只手揽住赵挽缨的腰身，将人带入怀中，拐身进了另一暗巷。

等赵挽缨回过神来，就要出手，却被裴蕴狠狠按住。

空荡荡的巷子里急促的脚步声阵阵。

两具熟悉又陌生的身体紧贴，彼此的心跳几乎要相撞出声。

赵挽缨昂头看向裴蕴，极近的距离让她清晰的看见他的眉目。

感受到赵挽缨的目光，裴蕴微微低头，也正是这时他发现当年的女孩已经长高了，她蒙着脸，他看不见她的面容，只能借着皎月的清辉，看见她那清凌的双眼。

突的，又是一声尖锐的猫叫。

那脚步声紧挨着一顿，粗旷的男声响起，伴随着暴躁的粗口：“这臭猫，走，人在那边。”

男人话落，脚步声响起，却是渐远渐轻。

方才的一切突兀得就像是突然像平静的湖中被掷入巨石，掀起层层的水花。这会儿又石沉湖底，涟漪散去，一切归于沉寂。

裴蕴的手箍着赵挽缨，他的气息如同蚕茧那样层层迭合，把她困在其中，密不透风，她完全无力反抗。

赵挽缨咬牙，从牙关中挤出两字。

“放手。”

“不要再插手此事。”

裴蕴并不放手，说话间，他的气息洒在赵挽缨脖颈处，缭绕不止。

很烫，很痒，但话却异常冰冷。

“这事没那么简单，你若插手，你可想过你的身份会暴露。你要记得，十一公主在四年前就死了，死人怎能起死回生？”

赵挽缨正盯着裴蕴，目光像淬了冰。

“我自知道。这大庆朝的十一公主赵挽缨早在京畿被她的裴太傅一刀砍死了，如今有的只有龙山寺的俗家和尚剑十一。要说担心身份暴露，那我第一个该杀的人就是你，裴蕴。”

“所以，放手，裴蕴。”

裴蕴阴沉着脸，目光萧肃，横亘在她腰上的手一紧。

他不放，他便不信她敢杀他。

好啊，她是现在杀不得他，但她还不能让他吃些苦头么。

赵挽缨抬腿，毫不留情地朝裴蕴身下便是一踢。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裴蕴闷哼一声，禁锢着赵挽缨的手也随之一松。

等他缓过劲来，赵挽缨已经借机迅捷地从他怀中挣脱了，她足尖轻点，轻盈如飞，扒着墙檐，飞身上了屋顶。

屋檐之上，赵挽缨回首望去，那人披着月色，面色铁青，直勾勾的目光似要在她身上捅出几个窟窿来。

他没有追来，而是立于原地，不知是想放她一马，还是被她那刚刚的阴招伤到了。

但赵挽缨没有时间多想，毕竟除了裴蕴，来纵的侍卫们也还在追她。

她即刻收了目光，向丹阳城西的方向潜去。

屋檐上的黑色身影腾跃如飞，宛如鱼龙潜跃于海，不出半柱香的时间，赵挽缨便到了城西。

只是实在不巧，她刚飞身下了屋檐，刚出了巷口，便迎上了正在巡逻的侍卫。

两相直面撞上，赵挽缨看见了那一队侍卫，那一队侍卫自然也看见了身着黑衣、形迹可疑的赵挽缨。

“站住！”

一声怒喝中，赵挽缨身形一闪，转身又绕回了巷子中。

而那一队侍卫赶忙追上，领头的侍卫队长冲在前头，一个猛子扎进黑魆魆的巷弄中宛如莽者入水，丝毫未察觉到潜藏在暗中的危险。

巷子里黢黑，那侍卫队长视线模糊，心中没由来地一怕，刚想嚎一嗓子“哪里跑”壮胆，却不想这话未出口便消失在了唇齿间。

在死前的第三秒，他只觉右手一痛，自己的刀被人劈夺了去。

在死前的第二秒，他看见了雪亮的刀光一现又一隐。

在死前的最后一秒，他眼前布满了红，颈间凉得透心，紧追来的痛苦无边无际。

黑暗中，血影如虹，一颗人头在淋漓鲜血中飞旋落地。

眼见刚刚还好端端的头儿在顷刻间人首分离，紧跟着的侍卫顿时如乱做一团，纷纷向后退去，一个又一个皆转身，拔腿就跑。

只是他们想跑，却没那本事，那命能跑得了。

暗夜中有黑影如魔，挟着杀机和血色在慌乱如惊弓之鸟的侍卫间闪过。

四面悄静，这丹阳城的无名巷子中，雪光一落又一现，血光一现又一落，横七竖八的尸体彰示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最后一声闷响后，是长刀落地的清脆声，有人施施然丢了刀，向巷外走去。

不知何时，她蒙面的黑巾已经飘落，露出华丽清绝的一张脸。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她脸上的那一道疤，虽然颜色已淡，但却格外醒目，格外刺眼，有如那有裂的明珠，生瑕的美玉。少女原本的美艳因这疤减损了三分，原本的冷厉因着疤多添了三分。

也是不知何时，那巷口多了一位青色道袍的少年，他背着一把剑尾缠绕着红红剑穗的桃木剑，目瞪口呆得看着这一切，傻矗在了原地。

不知他是惊骇于那满地的尸体和迤逦的血迹，还是惊艳于那刀丛血污中走过犹不沾一身血的少女。

等人走到了少年面前，他才恍惚地回过神来。

少年与赵挽缨的目光相对，他只见那眼神清凌凌地看过来，只一瞬月色暗淡，寒风森冷，无端的杀意让他不由瑟缩了一下。

只是，他虽是一副害怕的模样，但那双乌黑晶亮的眼却骨碌碌地转着。

下一瞬，赵挽缨还未有何动作，少年却时一个滑跪，扑到她的脚边，抱着她嚎了起来。

“你别杀我！我不会说的，我不会报官。我刚刚真的什么也没看见！我以我观中老祖的名义发誓。我若说出去，天打五雷轰！我若说出去，卦卦失灵，卦卦错！我若说出去……”

少年道士紧紧扒拉着赵挽缨的腿，喋喋不休地起誓着，越嚎越大声，似乎巴不得全天下人都听的到，天宫中的神仙都听得到。

“闭嘴！”赵挽缨烦不胜烦，她拎着小道士的衣领，将人提起，按在了墙上。少年白皙的脸瞬间擦上粗糙的墙壁磨出一道道红痕。

“唔……”小道士顿时噤声。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巷外大街上，一队骏马从远处飞驰而过，那最前头之人一袭红衣胜枫，所经之处人人避让，赵挽缨只隐约听见一声“刺史大人”，便再难听清那熙熙攘攘人群在议论什么。

“唔……”

小道士扣了扣赵挽缨的手，却发现丝毫掰不动。下一刻，他瞪大的澄澈双眼中闪过一丝暗光，随即两眼一翻昏了过。

这厢赵挽缨专注着巷外事，没有丝毫顾及手下轻重，等回过神来，那小道士竟然已经昏过去了。

赵挽缨一愣，探了探少年的鼻息。

嗯，还有气儿的。

作者有话要说：茶狗双修的男二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