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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惊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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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真是为了她吗?”萧鹤别又重复了遍。

他缓缓走上前来,不屑与戏谑丝毫不加掩饰。那神情并非是在看一个多年未见的故人,而更像是在瞧着个什么天大的笑话。

萧鹤别与楚楚不合的事情,顾杪一直知道。

当初她带着楚楚来到卧雪庄后,耳根子就没消停过。

那时候当真是三天两头有人来说“萧鹤别那小子又和鬼街的丫头打起来了”,隔三差五有人来报“他们把墙凿塌了”。又或是两个人一左一右,一个杀气比一个足,互相你瞪我我瞪你,死死抓着她的胳膊往两边扯,没一个打算撒手。

顾杪觉得五马分尸之刑也不过如此。

“你要对楚楚好一些,若没有她,当初师姐可能就救不回你了。”顾杪每回都把萧鹤别拉进房里这么跟他说。

可不说还好,一说,这孩子就开始把怒气转移到她身上了。而当她后知后觉跑去找他追问原因时,那孩子却死都不肯说,只是重重地冲她哼了声,委屈巴巴地跑了。

有门客看见了,笑道:“他是怨你陪他的时间变少了吧。”

顾杪每次都对此持怀疑态度。

而长大的萧鹤别似乎相较小时候也丝毫没有长进,他冷不丁地嗤笑了声,缓道:“你是在为她报仇,还是在为你心中的愧做画蛇添足的弥补。”

时间似乎在一瞬之间停滞了。

楚楚怔怔地凝视着他,眼中逐渐升起了一股弥漫开来的惶恐,那是比起方才更加浓烈的恨,如同埋藏在地心深处抹不开的墨。

她手中的瓦灯晃了几晃,灯丝承受不住那大力的震颤,倏然断开。

骤然的光线转换让人短暂地失去几刻视觉,但顾杪早就熟悉了什么也看不清的感受。

前后的距离与峡谷的地貌都早已在她脑海里估算清楚,此刻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顾杪未有拖延,右拳再起,以方才那两块丑玉剩下的最后一点余渣为媒,奋力凿穿了地面。

方才击打岩壁的手臂早已是超过了本该有的负荷,如今在地面贯穿的瞬间,手指的铁片竟尽数寸断。线圈暴露在外,齿轮散落,顺着凿穿的缝隙掉了下去,回声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地面之下,竟当真有条深不见底的隧道。

四相乃十字星相,前三相已应了三方,那么此刻火门的逃生之法定是下方。

方才朝前走的几步中,脚下的触感并非是实心岩底,踩之有空音,站于缝隙之处亦有微风穿过。因而顾杪才能极为确定,这之下还别有空间。

楚楚忽地回过了神,阴霾再次染上了面庞,她眼眶发红,神色阴凄凄的。她缓缓从斗篷之下拿出了个巴掌大的机盒,盒上有旋钮数枚。

那恐怕就是她掌控秘境的总机关。

顾杪心中一凛,地面的缝隙尚不够二人通过,可她的右手已然有些不听使唤了。她咬了咬牙,试图再尝试一次,却被萧鹤别挡下了。

他没有看她,只是死死地攥着她的拳头。线圈也好齿轮也罢,全都被包裹在了那温暖的手心之中。

再下一刻,筒镜出袖,尾端扣住石板缝隙,尾端生刺,再一撬动,石板轰然断开,二人齐齐落下。

与此同时,忽而一道沸天震地的起爆声,火光惊起,顶上的岩石全数震裂。

是岩洞顶端埋藏了成吨的爆燃物,楚楚拉燃了引线,恐怕她本就是想以此把将离谷的谷主埋藏在此,让他同卧雪庄少庄主一般,死无全尸。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楚楚时常将这句话挂在嘴边。

在卧雪庄的时候,欺辱她的人都被她以同样的方式对待回去。泼她冷水的会被推进池塘,偷她饭食的会被下以泻药,喷她唾沫的会被劈头盖脸的浇上一整桶粪水…楚楚从来不会委屈自己。

时而有人会找顾杪打小报告,但顾杪从不爱搭理。

她不喜与人勾肩搭背,卧雪庄更不需要什么江湖之上缔结的虚假友善。既是那些人先动手的,那楚楚做的并无过错,顾杪想,她没举起双手连声叫好就已经是对那些人最大的慷慨了。

热浪滚滚,直袭背脊。那股滚烫的气流冲进了隧道之中,甚至将两人更加往下推撞了好几丈。

顾杪一慌,试图挣脱开萧鹤别的手,将他护在身下。然那拳头握得死紧,她甩了两下竟没挣开,反倒是被猛一拉扯,跌进了他的怀里。

突如其来的怀抱烫得皮肤似乎都开始发疼,从上方袭来的热波仿佛要将人烤熟。温热的手掌贴在她的脑后,护着她,将她的脸埋于那不知何时已然变得足够宽厚的胸膛。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依旧,二人掉下的洞口已然被巨石堵死,看不见光亮。而这条地下的隧道曲折徘徊且深不见底,那并非是人工挖出来的,而更像是滴水腐蚀洞穴而出的蜿蜒甬道,七扭八歪,磕磕撞撞。

失重感让顾杪更加无力施展,却是这时,耳畔传来了道极浅极浅的叹息。

那声叹息夹杂在轰隆震响之中,含混着一些嚣杂的风鸣,似是一不小心就会被吹散,但同时又坚硬似岩,无论如何也推不开,逃不走。

他道:“我多希望你还能像方才眼瞎耳聋之时一般多依靠我一些......师姐。”

顾杪心里咯噔了声。

那声师姐如同炮仗在耳边炸开,碎裂的炮灰窜进了脑袋里,震得嗡嗡直响,她甚至没意识到他们已经跌落了洞底,已然稳稳地站在了地面上。

虽然早就隐隐觉得萧鹤别似乎已经猜到了她是千机阁阁主,但越过了这层身份,听见他亲口说出“师姐”二字,顾杪还是心慌了一瞬。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以萧鹤别的性格,即便是她矢口否认,他也绝对不会相信。可若是在此坦白身份,又并非她所计划。

顾杪更加拿不准,萧鹤别是如何知晓、又何时知晓千机阁阁主就是她的。

虽说一切线索都好像是摆在了明面上——卧雪庄刚一出事,千机阁便出现了,而阁主有条变化千端的机械右臂之说传遍了大江南北,稍一动动脑,便可猜出一二,只不过顾杪用了假死之法混淆了大多数人的视线罢了。

仔细回想起来,好像从萧鹤别以将离谷谷主的身份认下屠杀卧雪庄的罪行之时,便已然是有意无意地在帮她兜圆了那个压根没有任何根据的谎。

寻找那具伪造的少庄主尸体是他所想,但当他发觉那并非她时,当机立断的毁尸灭迹,再放敛尸人一条生路,让他将那模棱两可的消息带出城镇;而后是断头杀人,更加坐实了当初斩杀卧雪庄之人的凄厉手法。

萧鹤别从来都不傻。

他自小便总比同龄人更加聪慧一些,习文,修武,无论哪样,都是一点就通,以至于到他十多岁时,顾杪甚至觉得自己没法再教他什么了。

“周先生近日会来临安一趟,你愿拜入他的门下,与他习武一段时日吗?”顾杪则了一日,这样问道。

那孩子皱起了眉:“你要赶我走?”

“没有,我只是......”

“就算是天下第一来了,我也不想去。”萧鹤别道。他认认真真地仰头看着顾杪,一眨不眨,“我不想离开师姐。”

那声乖巧的“师姐”直接掐中了顾杪的软肋,她拿他没辙,便再没提过这些。

现在回头想想,那孩子好像就是拿捏准了她不会说出任何伤害他的话,倚小卖小,精明得很。

“你认错人了。”

“可能吧。”萧鹤别笑道。

顾杪沉默了几许,抬眼间忽地看到远处的光亮。

那道光透过穹顶的山隙流入,光线不强,偏巧照向了山洞角落的一处暗窟。

“那边是什么?”她借机退开了几步,没等萧鹤别说话,径自跑开了。

暗窟口铸着早已锈蚀的铁栏,红痕遍布,一块一块的,分不出那究竟是锈迹还是血污。

而牢笼里面,挂着空落落的枷锁。

枷锁上堆积着层层叠叠的血渍,下方的石头早已被染得殷红发紫。那滩血迹甚至尚未完全干涸,一块一块斑驳地泛着幽光。

再仔细看,手铐脚镣似乎都有些微的变形,其上还挂着混着血肉的皮屑,而那牢笼的栏杆也被强行掰出了个够一人钻过的弧度——

这里本应该是囚.禁了什么人,且那人才刚逃走没多久。

可夙成山是宋家家产,宋尚乃武林盟主,宅心仁厚且热肠古道,怎又会做出这种行虐之事来?

难道......楚楚的字条,与之有关?

思虑时,穹顶簌簌落下灰尘。

方才的爆炸引发了山震,山体内部有大块的岩石脱落。而这洞穴的上方是方才的四相机关,顶部之上恐怕没有太多山体支撑,已然是薄如蝉翼,再待下去,会有危险。

顾杪回过头,刚巧与萧鹤别对视了眼。二人未有多言,纵身跃起,轻功飞往天光之处。

好在他们走得及时,这前脚刚从洞口飞出,后脚便听得轰隆一声。巨岩落地,转瞬之间,那洞窟已然坍塌堵死。

“楚楚......”

“宋楚楚既是制造机关秘境之人,便不会蠢到把自己也埋葬进去。”萧鹤别打断了顾杪的话头,冷哼了声。

他好像当真是压根无所谓她承认与否,已然默认了她就是顾杪。

顾杪莫名心虚了一瞬,摸了摸脸,萧鹤别紧跟着又道:“别摸了,还在,岑·大·哥。”

最后那三个字一字一顿,说得字正腔圆。顾杪:“......”

山洞通往了山体斜侧面,出去后才发现这里竟离山巅不算太远。估摸着方才朝下的隧口皆为斜坡,只是因洞穴黑暗失去了体感才会觉得漫长且陡峭。

然而这里既然与山巅的会场相隔甚近,如此巨大的动响,为何那山顶之上参与踏金会的,没有一人好奇着闻风而来?

正当此刻,有一人跌跌撞撞地自山巅奔逃而来,口中大呼:“不好了!武林盟主死了!愣着做什么!快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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