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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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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娘子,孟渡!”

孟渡猛的清醒过来。

身旁是一个仆从打扮的男子,孟渡认出来是江郎中身边的人,叫杜仲。

杜仲欠身道:“小的见娘子有些心不在焉,不得已才直呼大名,还请孟娘子赎罪。”

孟渡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无事。”

“少爷听说娘子到府上了,请娘子去主楼议事。孟娘子请随我来吧。”

孟渡应了一声,朝戏台看去。

大鬼演完了唱词已经退下,戏台上空无一人。

这时,台后缓缓走出一黄袍僧,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是目连戏的主角,目连僧上场了。

目连僧没有化妆,但胜似化妆。面容清癯,眉眼俊秀,骨相生得极好,却令人觉得寡淡。

这种矛盾感,让人不禁多看两眼。

目连僧一甩袖,手掌轻轻抵上丹田——

西方路上一只鹅,

口含仙草念弥陀。

连毛倒有修行意,

人不修来待如何?

字正腔圆,铿锵有力,令人心神安宁。

想到方才的窘境,孟渡深吸了口气。或许是在奈河受刑的记忆太过铭心,她刚才居然一脚踏入心魔,差点没走出去。

孟渡匆匆瞥了一眼戏台,随杜仲去主楼了。

刘府的主楼庄严气派,一楼做客堂,地上铺有如意纹绒毯,四周的墙上挂有山水壁障,正中央的牌匾写有「清风朗月」,与大门上的「清云间」两相呼应。

客堂内都是熟面孔:江一木、刘亮平、徐道士和韩应春。

刘亮平见孟渡来了,从椅子上坐起:“孟娘子!”转头和刘府的下人说:“人都到齐了,去喊外公过来吧。”

“不用喊,我来了。”

一个宏亮而有力的声音响起。孟渡循声望去,就见一高额瘦脸的老人,由管事搀扶着走进客堂。

老人手上拄着拐杖,脊背有些弯曲,一双眼睛深邃有神。想必这位就是掌柜口中的刘外公、刘砚舟了。

一一打了招呼坐下,刘亮平简单介绍起客堂中的几个人,结果介绍了一圈发现,只有孟渡一人是生面孔。

老徐将孟渡拉到自己身边,这次连远房表兄弟都不赘述了,直接说是自己的侄女,精通道术,特地前来助各位斩妖除魔。

刘砚舟道了几声好,让下人打开案上的卷轴。

卷轴被包裹得紧实,外面叠了一层又一层纸。下人拆卷轴的期间,孟渡发现对面江一木阖上了眼。

他轻轻揉着太阳穴,眉眼间略显倦容。午后的暖光照在身上,长眉淡漠,素不染尘,有一种克制而收敛的气度。

或许是感受到了对面的目光,江一木微微睁开眼,看向孟渡。然而孟渡早已移开视线,专心致志的研究起案上的卷轴来。

卷轴中包着一张图纸,因年代久远,有些发黄翘边。

孟渡几乎一眼看出,这是一张布阵图。图的正中心画着一块月牙状的标识——难道这是月牙湖,这张图是东市的星图阵法?

孟渡微微凝眉。不对,如果这是星阵,缺少了太多元素。

刘砚舟缓缓说道:“这是东市早年的建造图,是护国寺的印光法师为藍州排布的。不过现在这样是看不出门道的,要等到十五月圆之时,将这张图纸对着月亮,才能看见其中阵法中的棋子星宿。”

韩应春担心道:“可是等到明晚月圆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捉拿雪鬼的最佳时机。”

刘砚舟点了点头,说:“所以今天请你们过来,首先要将这张图补全。几位道长各有所长,查漏补缺,定能恢复东市的星图。”

老徐自信满满道:“刘老放心,徐某对黄道略有研究。”说着看向江一木,“况且这儿还有个精通天象的高手。”

孟渡见江一木和杜仲说了什么,杜仲递上来另一份卷轴。江一木走下位,几步迈至案边,将卷轴在旧图纸旁铺开,道:“各位请看这份建造图。”

这是一张崭新的图纸,与旧图纸虽有少许图文上的出入,但整体的布局规划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这张图上的星图阵法是完整的,在旧图的基础上,点上了星宿的方位。

刘砚舟让刘亮平搀着自己起来,拄着拐杖走到案前,仔细端详着两份图纸,眼神明亮了几分。

刘砚舟:“这是江郎中自己画的吧。我府上这张旧图,这么多年来从未拿出来过,就连我外孙也不曾见过。”

江一木点头道:“这是我观察东市的构造自己画的,既然旧图纸上的阵法要等十五月圆才能显现,今日排兵布阵不如先用我这张。”

众人都围上前观摩起江一木的图纸来,赞不绝口。韩应春更是欣喜得直点头:“有了江郎中这张图纸简直如借东风,明日定将这白发女妖捉了大卸八块沉湖。”

刘亮平赶紧乜他一眼回道:“万万不可!月牙湖的水不能给这妖孽糟蹋了。”

孟渡方才已将图纸看明白了,便不再凑这个热闹,独自走到门前。

客堂正门对着一处假山莲池的园林布景,莲池中有锦鲤嬉戏。这些鱼儿见有人走过来,纷纷游向池边。

不远处的戏台上仍排演着目连戏,能听见锣鼓声和悲恸的唱词。目连戏讲述了佛经中“目连救母”的故事,唱词和唱腔皆有佛法加持。

孟渡对目连戏早有耳闻,只是没料到一场戏剧竟有如此强大的法力。但仔细一想,戏班子都是护国寺的法师,演一出戏就等同于行一场盛大而周密的法事。

只是如何将雪鬼引入这场法事之中?

“孟娘子在看鱼?”

江一木不知何时走到她身旁,许是刚从医馆过来,白色的道袍上沾了淡淡的药香,如墨如竹。

孟渡欠身道:“多谢江郎中的玄冰果子,我的伤已经完全好了。”

江一木嘴角微微扬起,垂眸去看池中的鱼。

“也多谢孟娘子的朱砂狗牙,但我今日未戴在身上,改日再带给你。”

“区区小物件,江郎中不必归还。”

江一木看向她:“孟娘子可是在思考什么?”

孟渡沉吟:“东市的星阵确能削弱和压制邪物,但这样强大的阵法,是凡邪祟定能感知,唯恐避之不及,又怎么会轻易落入?”

江一木对此早有考量,微微一笑,回答道:“目连戏是一出往生戏,能够超度亡魂。中元节演目连戏,就是为了帮助流连于阳间的魂魄走向往生。雪鬼靠吸食魂魄为生,而魂魄离开躯体后总是向往往生。当这些魂魄听见目连戏,自然会牵引着雪鬼走向东市。”

江一木这么一解释,孟渡就明白了:“原来如此,用目连戏引出雪鬼,然后在锁在东市的阵法中,将其镇压。”

江一木眸光微沉,正色道:“将雪鬼引入阵法不难,难的是确保降妖时百姓的安危。时不我待,还需排兵布阵稳固阵法,确保没有破绽让雪鬼有机可乘。他们图纸应当看的差不多了,我们回堂中议事吧。”

江一木和孟渡回到案前。刘砚舟见江一木回来了,挥了挥手示意大伙后退半步,对江一木说:“江郎中,图既是你画的,可有什么想法?”

江一木稍稍俯身,修长的手指在月牙湖边正中月心的位置点了点:“这个位置是紫微垣与天市垣的中心,我们在此处搭建戏台,目的将雪鬼引入紫微垣中、也就是整个星阵的中心。目连戏天一黑及开演,彼时东市不可留有一个百姓。”江一木看向韩应春,“韩大人,需要您酉时之前撤走东市的百姓,封锁东市,重要的点位已在图纸上标出,想必韩大人方才已经看到。另外,安排所有护卫的兵器抹上雄黄粉。”

韩应春:“好。”

“韩大人,还有一事,”江一木说道,“今日需要您召集城中护卫,家家户户的通知,明日申时以后不可上街,不可串门。这是为了百姓的安危。”

韩应春应了句:“明白。”

刘亮平插嘴道:“我协助韩大人落实。”

“第三件事,”江一木看向老徐和孟渡,“需要徐道士和孟娘子一道帮忙。”

老徐连忙点头:“我和小侄女一切悉听尊便。”

江一木听见“小侄女”,眉梢微挑,嗯了一声道:“明日到来之前,家家户户的门上必须贴辟邪符咒,还请徐道士和孟娘子随我一起画符。”

老徐一听,惊道:“全城的门啊——”

孟渡扯了扯自己这位“远方表叔”的袖子,爽快的应了一声“好”。

老徐见孟渡都应下了,自己做长辈的怎能不答应?于是硬生生吞下幽怨,点头道:“小江啊,没问题。”

江一木抿唇一笑,背过手道:“那就有劳二位了。”

一旁,刘砚舟默默听了许久,也发话说道:“如此安排甚好。一会让刘亮平腾出白鹭斋来,你们就在府上画符,画一部分,分发一部分。我们刘家在藍州最多的就是店铺,每个铺子负责自己所处的地块,分发起来很快。”

刘亮平道:“我来安排。”

江一木谢过刘砚舟和刘亮平:“明日酉时之前,大家在禾木茶馆三楼的医馆见面。茶馆坐落东市正北,可以将月牙湖一览无余。”

刘砚舟缓缓点头,看着江一木的眼色中流露笑意,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小辈长大咯,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他对老管事招了招手,说:“扶我回屋休息吧。”

刘砚舟由管家搀扶着,在众人的目送下离去。

刘亮平握拳一捶案几:“开工。”

这时,一个下官小跑着进来客堂,溜到韩应春身边,掏着耳朵说了句什么。

韩应春咳一声,两手背在身后回道:“正忙着呢,这点小事怎么能劳烦江郎中。”

韩应春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整个厅内的人都听了个明白。

江一木问:“什么小事?”

韩应春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小女近来身子抱恙,已经有数日不能下床了。”

老徐上前,啧道:“那怎么能是小事呢?”

江一木问道:“可有什么症状?”

韩应春答:“芊芊自从几日前去城南游玩,回来后就吃不好,睡不好,手脚冰凉,整日病恹恹的,连带着几个伺候她的婢子也一同病了。”

老徐摸了摸下巴:“怎么听起来,令媛需要一个道士,而非一个郎中。”

韩应春:“这……”

老徐不给韩应春拒绝的机会,说道:“江郎中今天太忙了,不如由我替他去看看令媛情况如何吧。”老徐一把拉过孟渡,“我带小侄女一块儿去,我这个侄女道行只在我之上。正好我一个粗人不便见未出阁的小姐,让我侄女查看也方便许多。”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韩应春只好答应:“那就有劳徐道士和孟娘子替小女看看了。”

于是老徐和孟渡坐上了韩府的马车。

韩夫人亲自候在韩府门口,身型微胖,与韩应春倒有几分夫妻相。

韩夫人见马车回来了,赶紧走上前迎老徐下车,见老徐身后只跟下来了一个红衣小娘子,踮起脚往马车中左瞧瞧,右望望。

老徐咳了声道:“江郎中有要事抽不开身。韩夫人不必担心,今日老衲带了个高手为令媛看病。”

韩夫人这才望向孟渡,心说好美的小娘子,也不知什么来头,怎么能懂医术?但又不敢将疑虑表露出来,只有硬撑着笑脸将二人迎进府中。

韩夫人将老徐和孟渡带进侧堂,问管事的大丫鬟:“老太太呢?”

大丫鬟看了老徐和孟渡一眼,在韩夫人耳边低声说:“听说江郎中没来,回房间休息了。”

韩夫人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还不快快奉上茶来。”

老徐倒是无所谓,只想早点解决事情回去帮江一木画符,于是开门见山的问:“令媛的情况,还请韩夫人详细描述一下。”

韩应春的这位幺女叫韩芊芊,半月前忽然要去城南游玩,回来后就食不下咽,寝不安席。

“令媛可在城南见到什么东西?比如奇怪的建筑,或物什,或者见了什么人?”

韩夫人思索了一番,摇摇头道:“芊芊只是去游玩了一圈,并未听她提前什么特别的。”

孟渡问:“有没有带什么东西回府?”

“东西?啊——”韩夫人一拍脑袋,“芊芊说城南花开的很漂亮,就剪了几只带回来。”

老徐一惊,直接站起身:“花呢?”

韩夫人答:“在芊芊床头,插在一口瓷瓶中。”

“这花怎么能留呢!赶紧带我去看看……”

老徐刚往门口冲了两步,被韩夫人突然起身拉住:“你、你不能去!”

老徐这才想起自己不便进小姐闺阁,尴尬的挠挠头:“不、不好意思啊。”

这边,孟渡早已起身,微微欠身道:“请韩夫人带我去令媛屋中看一看吧。”

往闺阁走去的路上,孟渡觉得韩府中的空气比外头要冷些,越往里走越盛,反而走到小姐韩芊芊的门口,阴寒之气又散去了些。

韩夫人让孟渡在门口稍等,先进屋和小姐说了几句话。须臾,出来道:“孟娘子请进。”

孟渡一进门,就看见了韩芊芊床头柜上的白瓷瓶,瓶中插着几只紫色的小花,看样子并没有沾上不干净的东西。

或者说,那东西已经不在了。

孟渡走到纱帘前,里面传来轻软柔弱的声音:“你就是徐道士带来的女郎中?”

“在下孟渡,不是郎中,是道士。”

“那你认识江郎中吗?”

“不熟。”孟渡捏着纱帘一角,“可以吗?”

“嗯。”

孟渡这才掀开纱帘,只见一妙龄少女裹在被中,露出半颗脑袋,眉眼与韩应春像极了。

谁料到韩应春普普通通的细眉圆眼,落在女儿脸上就成了柳眉杏眼,显出了富贵福气之相,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小姐。只是这几日被折磨坏了,脸上透着黄气。

“母亲说我得了风寒和胃病,但我觉得不是。”

孟渡:“韩小姐觉得是什么病?”

韩芊芊眼光十分肯定,毋庸置疑的说:“相思病。”

作者有话要说:孟渡:?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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