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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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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鹃躺在其中一张病床上,闭着眼睛,睡得很安宁。

她的脸色,相比上一次见到她憔悴了很多,又黑又黄,脸颊还凹陷下去了,颧骨突出来,很明显的病态。

不知道站着看了多久,许兰亭缓缓转身,回到徐盛旁边坐下。

唐厉行坐在对面椅子上。

沉默着没出声。

大厅里熙熙攘攘。

医护、患者、家属来回穿梭。

只有他们三的这个小角落,格外的安静,画面也静止了。

仿佛已经被世界遗忘。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盛的电话响起。

张水莲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他敷衍着说有事,忙完了就回去。

挂完电话,许兰亭问他:“你没跟妈说吗?”

徐盛摇头。

话音刚落,许兰亭的电话又响了,依然是张水莲打来的。

姐弟俩互相望了望。

许兰亭清了清嗓子,接通电话,不等对方开口,扬起了轻松的语调说:“妈,忘记跟你说了,我晚上不回去了,有个朋友失恋了,我正陪着她!”

“那个朋友啊?男的女的?”

“女的女的,说了你也不认识。”她敷衍道:“总之你和阿盛先睡,不用等我。”

张水莲又嘱咐她别喝酒,注意安全什么的,她随口答应下来。

挂完电话后,她对徐盛说:“你明天还要送货,早点回去休息吧,这里我看着,有什么情况再跟你说。”

“我没事,熬一个夜也没什么关系,你回去休息吧!”

“我都已经跟妈说了我不回去了,况且我明天没事,到时候再补觉也行,你睡眠不够怎么给别人送货,准备疲劳驾驶?”

徐盛想了想,没再拒绝:“那你有事儿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许兰亭点头,又问:“你跟念佳说了吗?”

“没有,太晚了,我怕她着急连夜赶回来,等明天早上我会打电话跟她说。”

许兰亭没再说什么。

临走前,徐盛又看了眼一声不吭,却一直陪着他们的唐厉行。

眼神直勾勾的,似警告,也似询问。

唐厉行迎着他的目光,却没出声。

对视了片刻,徐盛起身离开。

又过了多久,许兰亭终于想起另一个人的存在,抬眸看向对面的男人,“唐先生,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不客气。”唐厉行回。

“你的脸怎么了?”

许兰亭的视线落在他的颧骨处。

破了皮,出了一点血,

唐厉行没意识到自己受伤了,听她提醒,才感觉到一点疼痛,抬手摸了摸伤口。

出血量不大,已经在凝固了。

但他的指尖还是沾了一点红色。

“不小心磕到了,不碍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卫生纸,抽了一张准备擦拭。

“别擦。”许兰亭制止他,“纸上有细菌。”

唐厉行的手收了回来。

许兰亭站起身走向护士站,跟护士要了消毒棉签和创可贴,然后转身朝他走来。

她个子高,身材中等。

过肩的长发,因为一路奔跑,吹得有些凌乱。

明明不是纤瘦类型,此刻却莫名的给人虚弱感,尤其是她脸上明明承受不住,却还强撑着的镇定表情。

如同一颗悬于空中的玻璃球,好像随时都要掉下来。

摔得破碎不堪。

唐厉行的视线一直流连在她身上,注视着她走到自己面前。

“护士现在有点忙,我帮你处理吧!”

许兰亭也不管他是否答应,撕开棉签包装纸,拿着沾有碘伏的棉签,微微弯腰凑近他,小心的去擦拭伤口处的血迹。

她离得很近,遮住了大半的光线。

唐厉行一抬眸,就看见了她隐没在阴影里的脸。

紧抿的唇,专注的眼神,还有因为出了汗,而胡乱贴在额头的碎发。

许兰亭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瞳仁微动。

两人的视线近距离的对上——

对方的睫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细微的呼吸在彼此之间无声地流转着。

许兰亭眨了下眼,瞳仁却没有任何波动。

过了片刻,她轻声问:“疼吗?”

唐厉行轻轻摇头:“谢谢。”

“不客气。”

许兰亭收回视线,换了根棉签继续处理血迹,“上次你也帮我处理过伤口,咱俩算是扯平了。”

唐厉行没再回什么。

将血迹擦干净以后,许兰亭撕开创可贴贴上去。

忽然又说:“对了,刚刚那个人是我弟,上次说男朋友是骗你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个。

反应过来时已经说出口了。

“我知道。”唐厉行回。

许兰亭重新看向他的眼睛。

她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又想起了她刚刚和徐盛的互动。

很明显的姐弟关系,猜到了也不难。

她转身,将手里的废弃物扔进垃圾桶里,再一次开口感谢对方:“唐先生,今天麻烦你了,接下来我自己可以搞定,你回去休息吧。”

她的态度都很坚决。

唐厉行没有拒绝,起身离开。

看着他离开急诊科以后,许兰亭又起身去看了看陈玉鹃,给她掖了掖被子,怕她醒来后需要人,直接搬了个凳子在病床前坐下。

晚上去“借过”驻唱之前吃了点东西,一直到现在已经五六个小时没吃东西了,再加上听到陈玉鹃情况不太好时,身体瞬间像被掏空了一样,现在情绪稳定下来了,感觉整个胃都空空的,手脚也一阵阵的发软。

她打开包翻了翻,什么也没翻到。

因为工作不稳定,吃饭也不稳定,她习惯在包里备点小零食,饿得时候救救急。

她这会儿才想起来,零食已经吃完了,她还来不及去买。

发了会儿呆,她又摸了摸外衣口袋,掏出雯雯给她的糖果,拨开糖纸扔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味蕾上蔓延开来,身上那股无力的空虚感,似乎得到了缓解。

紧跟着,身上的疲惫感也袭来。

她看了眼还在沉睡中的陈玉鹃,趴在病床上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忽然惊醒。

发现自己身上皮了件外套,旁边柜子上放了一个食品袋,里面装了面包、牛奶、矿泉水、巧克力什么的。

袋子上贴了一张便利贴——

医院陪夜耗精力,怕你半夜饿了不方便买吃的,随便买了点备着。

放下便利贴,她抓着身上的外套看。

上次在酒吧遇到麻烦时,他也给自己披了件衣服,看衣服颜色和款式,好像是同一件。

衣服上的味道,似乎也是一样的。

许是睡醒后有些发懵,许兰亭足足愣了一分钟,才伸出胳膊套进宽大的袖子里,然后拿了个面包撕开包装袋,往嘴里喂,又打开一瓶矿泉水,就着面包往下咽。

睡睡醒醒,难熬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许兰亭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病床上已经没人了。

陈玉鹃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她拉着附近的护士询问,没有得到答案,打电话也没人接,只好把整个急诊科转了一圈,最后在外面的花园里看到了她的身影。

她正坐在公园椅上发呆。

许兰亭轻轻舒了一口气,向她走去:“鹃姨,你醒了怎么不叫我?还自己跑出来了?”

陈玉鹃缓缓回头看向她。

中年女人面色憔悴,眼神黯淡,没有丝毫的光亮。

如同大部分不幸被大病挑中的患者一样,她的眼里失去了所有希望,

只剩迷茫、麻木、和绝望。

陈玉鹃看了她一眼,又缓慢地转过头去,盯着东方初升的晨曦看。

许兰亭在她旁边坐了下来,“鹃姨,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儿吃的?”

“没胃口。”

陈玉鹃摇了摇头,顿了一下,又开口问她:“兰亭,你爸走多久了?”

许兰亭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看着她木然的侧脸,老实回答:“十二年了。”

“这么快就十二年啦!”陈玉鹃感慨道:“那你刘叔走了也有十二年了。”

许兰亭真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沉默着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陈玉鹃转头看着她,抓着她的手,满眼乞求的神色:“兰亭,我知道你刘叔和你爸的死是意外,我不应该怪你爸,也不该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你和你妈身上。以前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你原谅鹃姨好不好?”

“鹃姨,你怎么了?”许兰亭被她突如其来的情绪吓到了。

“我没事儿,我只是觉得自己以前做得太过分了。兰亭,你原谅鹃姨好不好?”

“刘叔确实是因为跟我爸出去才出的意外,我理解你的感受,也从来没有怪过你。”

“不不不,你应该怪我的,你爸没的时候,你也只是个孩子,我却为了我个人的感受,把所有情绪都发泄给你,却没有想过你也失去了爸爸,也需要安慰。”

陈玉鹃抓着她的胳膊声泪俱下,“兰亭,千错万错都是鹃姨的错,你不要跟鹃姨计较好不好?”

看着她差点就要跪下了,许兰亭也慌了:“鹃姨,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好不好?”

陈玉鹃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念佳才刚上大学,未来还有很长的人生要走。她已经没有爸爸了,也没有其他亲人,我再走了她怎么办?万一她将来受人欺负了怎么办?兰亭,鹃姨求你,等我走了,帮我好好照顾她好不好?就当做是你的妹妹一样?行吗?”

原来是在交代后事吗?

许兰亭鼻子一酸,忙揽住了她的肩膀,故作轻松地安抚她:“鹃姨,你说什么呢?你想走哪儿去?环游世界啊?那也得等以后,我现在照顾自己都费劲,哪有精力帮你照顾念佳,你自己照顾。”

“鹃姨没跟你开玩笑。”

陈玉鹃紧紧抓着她的手,干瘪到起皮的嘴唇一字一句、缓慢却清晰地说:“我已经听他们说了,我的情况不太好,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谁说的?检查结果都还没出来,就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你告诉我是谁?我要去投诉他。”

“是谁说的不重要,他们说的都是事实,我也……”

“鹃姨,你别说丧气话。”

许兰亭知道她想说什么,也害怕听到那个字,直接打断了她,“就算是最坏的结果,现在的医疗这么发达,我们只要好好配合医生治疗,一定会好起来的,你别想太多了。”

“可这不是小病啊,哪有钱治疗啊。”

陈玉鹃在一家餐厅的厨房当帮工,每个月的工资也就三四千,除了衣食住行以外,还要供养一个正在上大学的女儿。

想存下钱都困难,又拿什么来治病?

而她,父亲留下的债务还没还完,又拿什么帮她?

如果真的不幸得了那么严重的病,对他们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许兰亭心里清楚,嘴上却依然积极乐观:“鹃姨,你先别想太多,我们等结果出来,看医生怎么说。真的需要用钱的时候,筹钱的办法多得是,我会想办法处理的。”

十点多钟,医生把她们叫到了办公室。

陈玉鹃确诊尿毒症。

虽然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但好在尿毒症不是什么一击毙命的绝症,好好配合治疗,甚至还能存活很长的时间。

据医生介绍,尿毒症治疗方法有两种。

一是肾移植手术,二是做透析。

肾移植患者,除了要终身口服抗排斥药物抑制免疫反应,以及定期多检查以外,身体的健康程度和正常人差不多,不会太影响生活质量。

但手术费不是一笔小钱,合适的□□也不是马上就有,需要等。

至于透析,每周要医院做两到三次就行。

一个月下来几千块钱,医保报销一部分也不算多,但是患者的身体就不能再过度劳累,几乎等于失去了工作的能力。

念佳还在上大学,家里又没什么存款。

她怎么能不工作。

听着医生说了这一大堆,陈玉鹃心里那点希望又灭了:“医生,我不治了。”

“不行,必须治。”许兰亭坚定道:“你不是想看念佳大学毕业,结婚生子吗?你不治疗拿什么去看?”

“可是……”

“没有可是,我说了钱的问题我会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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