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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人有千面(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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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殿里很快来了查看情况的內侍。

张嬷嬷讪讪地捂住胳膊,叠了年岁的眼尾恨恨瞥过一脸无辜的王滨,顺道儿在佟知晚面上转了一转才重新垂下眼帘。

“佟姑娘既是无事,便请更衣后前来主殿。”內侍垂眸,转身后退经过张嬷嬷时又道,“偏殿内大呼小叫有违宫规,太后娘娘懿旨,若是宫婢嬷嬷所为,不论是谁,一律掌嘴处置。”

张嬷嬷眉心几跳,露出几分讨好的笑,“李公公,此事实乃事出有因,且奴婢是娘娘宫里的人......”

“张嬷嬷这话说的,咱家可不敢恭维。”李江红是宫里出了名的真小人,这些年因着干爹何礼的缘故,宫中上下对其总是礼让几分。他便越发自持,“若各个都来咱家面前讲情面,还要宫规作甚?”

说着,他往上一拱手道,“况且这是太后娘娘懿旨,嬷嬷若是哪句没听明白,咱家可以再说一遍。”

一墙之隔,她们的音量并未改变,清清楚楚全都落进虞绵绵耳内。

“这位李公公倒是极为公正。”少女一面往前继续走着,一面小声嘀咕着。

跟在她身后的医女轻轻扯了扯虞绵绵的衣袖,见她侧脸,忙将声压得极低,“虞姑娘此言差矣,她们二人乃一丘之貉,只不过前段时日,张嬷嬷借着太后之势叫李公公出了大糗。他向来记仇,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今日又怎能善罢甘休。”

虞绵绵脚下一顿。

宫中阴私,理应不该她一个宫外之人能随意知晓才对。但医女又说得这般仔细,虞绵绵心中疑惑,谨慎地瞥了眼已然恢复静默的医女,有些摸不着头脑。

近晌午的日头,虽不比盛夏炎热,却也能叫人面颊生汗。

虞绵绵一走进主殿,就见那铺着织金羊毛毯的地上,蜷缩着一个被绳索五花大绑的宫婢。

那人发丝披散,露出的脖颈上全是血污。

虽不知是谁,却也叫人心生不忍。纵观坐在上首的几位,似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虞绵绵垂眸,规规矩矩行了礼。吴太后不紧不慢地端起玉杯呷了口清茶,晾着她的同时,余光却注意着多次替虞绵绵说话的沈湛。

有些事由她开口,应的便是她的恩情。可如今绕过了她,就算于大晋有利,也绝不能成。

“臣女——”由宫婢搀扶着的佟知晚走路跌跌撞撞,瞧着比虞绵绵还要病弱。她几乎将所有重量都压在了宫婢身上,颤巍巍将要跪在地上行礼。

吴太后缓缓放下玉杯,“免了吧。如今你与虞姑娘都经不住久站,哀家亦不是铁石心肠,来人,赐座!”

“多谢太后。”

宫婢搀扶着佟知晚坐在新搬来的软凳,她悄悄睨向坐在身边的虞绵绵。也不知早前在偏殿里,自己那精神百倍的模样有没有被她看到过。

不过,虞绵绵到现在也不曾开口,多半是没见到。

佟知晚心中轻松了几分。她微微垂下肩头,软凳还未坐热,上首坐着的几位亲王已然有些不耐烦。

吴太后和煦笑笑,“诸位且稍安勿躁。来人——”她眉目骤然发冷,“取出这贱婢口中的棉布,叫她一五一十从头招来!”

张嬷嬷应声上前,她面颊尚有些微肿。

瞧得吴太后眼眸轻怔,旋即,唇角露出些笑意。自她掌权,宫里还没有谁敢动她的人,好一个李江红,好,很好!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不过是钦点青云殿之主罢了,这些不安分的狗奴才,竟真以为宫里要变天了?

吴太后淡淡扫了眼跟在何礼身后的李江红,戴着金玉镂空护甲的手指轻轻翘起,重新看向下首正艰难复述的宫婢。

“奴,奴婢在偏殿伺候时曾被佟姑娘责骂了几句,是以心生不快。见......见当时殿内情况混乱,便趁佟姑娘帕子落下之际,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上了另一条浸了「痴香粉」的,恰巧虞姑娘好心捡起又还给了佟姑娘。”

那宫婢说的断断续续,一口气悬在喉头,指甲奋力地扣在毛毯上,留着血泪又道,“奴婢本以为此事万无一失,谁料......”

她似是说到了激动之处,接连几声沉重的咳嗽声后,殷殷血迹似是散开的墨,在羊毛毯上开出了一朵朵血色的花。

“想来事情的来龙去脉,诸位都已明晰。”吴太后道,“不知诸位可还有疑惑未解之处?”

这替罪羊说得极妙,既言明了帕子上的「毒」,又恰到好处的替佟知晚将帕子的来回遮掩的清清楚楚。

佟知晚得了天大的便宜,巴不得就此落案。

“臣女多谢太后,为臣女与虞姑娘洗清冤屈。”她极为上道地叩头谢恩。

吴太后颔首,转眸看着面上明显疑虑的虞绵绵,“怎么?虞姑娘还有话说?”

“回禀太后娘娘,臣女只是——”

那手帕自佟知晚手中落下,压根儿就不曾有人换过。她瞧得分明,那就是佟知晚的手帕!

她并非不同人情世故,但......

她怔怔地看着被捆绑起来的宫婢,那双满是血泪的眸子仿佛烙铁,刺得她无法坐视不理。

虞绵绵深吸了口气,“臣女当时瞧见——”

“是奴婢!”强撑着一口气的宫婢蓦地开口,她绝望地,几不可察地与虞绵绵摇头,“虞姑娘看见的,是奴婢。”

吴太后扬眉,“混账,此时如何还有你这个贱婢开口的道理。”她示意虞绵绵上前,“虞姑娘,你究竟瞧见了什么?”

“臣女——”无法言说的憋闷梗在心头,虞绵绵顿了顿,到底没再坚持,“臣女当时的确瞧见帕子落下,但这之后的事臣女并未看清。”

吴太后甚是满意地点头,“虞姑娘身子弱,看不清记不起也是自然。”

“既然真相大白,依哀家的意思,这婢子死不足惜,亦能杀一儆百,整治宫中不正之风。陛下以为如何?”

沈湛并未在意,“此事母后处置便是。”

吴太后面上笑意更深,“眼下中毒一事已然明了,青雨既是被人误会,不如择期再钦点青云殿之主,陛下和诸位亲王意下如何?”

“这.......”肃亲王抚了抚胡须,“此举怕是有碍天家威严。天子一言,落地有声。既已赐花,再择期重选,未免有些出尔反尔。本王深觉不妥,诸位呢?”

敦亲王当即一摆手,“钦点青云殿之主岂是儿戏,哪里能再一再二!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之人笑话?”

“再者,吴青雨是太后嫡亲血脉,若当真择期收回赐花,太后公正之名难免受人非议。”

宁亲王亦附和道,“今日之事亦是各人命数,若吴姑娘真是皇后命,赐花必不会发生。青云殿乃一国之母,绝不可强求。”

他向来神神叨叨,吴太后听得面色越来越沉,转头看向荣亲王,“三姐夫如何想?”

她以吴家身份换了称呼,无非是叫荣亲王明白自己的立场。

偏荣亲王在暖阁里才被众人激过,就是心中明白吴太后的意思,此时也绝不肯再被人戳脊梁骨,“本王亦觉得不妥。”

“看来诸位亲王与哀家意见相左。”吴太后将话甩给沈湛,“哀家久居后宫,眼界见识不及诸位亲王。不过此事最重要的,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

沈湛颔首,“诸位叔父与母后都是一番好意,这样吧。”那双乌浓的桃花眼略略扫过候在身边的何礼,“眼下时辰也不早了,你且先安排虞姑娘与佟姑娘出宫,免得她们家人担忧。”

“是。”何礼掖手后退。

虞绵绵低头看着脚下不断变化的羊毛毯,织金的纹路在日光下漾出一圈圈涟漪。踏出殿门的一瞬间,虞绵绵不自觉地,偷偷往后瞥了瞥。

他就坐在高高的金玉宝座之上,眉眼清雅隽秀。

他们离得很远。

烦乱的心思须臾便静了下来,虞绵绵怔怔地,任由医女和宫婢搀扶坐进马车。

马蹄得得儿踏在青石板路上,与来时不同。仿佛乘载了许多愁,又好似只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巍峨宫墙里裹着滔天的富贵与荣华,金玉阑干下亦有无声白骨。

神仙殿里满璧的金色柔和。

何礼办好了差,走过来替沈湛斟茶。

“这三位女郎,不知诸位叔父如何看?”少年眉眼冷清,却极为好看。

“如今吴姑娘已被赐花,自是不用再考虑。”敦亲王率先说说道,“至于剩下的佟姑娘,虽出身不错,却是个不稳重的性子,一点儿小事便慌里慌张,如何能坐镇青云殿?!”

“敦亲王这意思——”吴太后敛了笑意,“也就属意虞姑娘了?”

“她?”敦亲王摇头,“气度品行倒是可圈可点,只是身子太过虚弱。”

雍亲王并不认可,“宫中尚有太医院候着,本王倒是觉得身子弱并非什么大事。”

“雍亲王久不过问俗事,怕是并不清楚虞姑娘并非单纯的身弱。”吴太后一句话说的抑扬顿挫,“她的身子早在三年前那场宫变里,就被毒毁了大半。”

三年前?那不就是端王造反的时候?

诸位亲王面面相觑。

吴太后道,“如今选的是一朝之皇后,是以哀家以为——”

她话未尽,沈湛声音冷冽,似是一把刚出鞘的利刃,“母后,早朝之上,边疆战事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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