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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霖州城(十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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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杨缨回来后,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如何,她总觉得有人暗中盯着她。

譬如走在街上哪怕只是去买个鱼食都能感觉到暗地里有人悄悄看着她。

就这样持续了几天,终于,她受不了了。

虞小枝捧着半包鱼食,面上装作若无其事,一胳膊伸进窄巷拎处一个小厮打扮的人。

不用多说她便知道是谁派来的。

“说吧,杨缨差了几个人盯着我?”

“这……虞姑娘别恼,我们家公子也是为了您……”小厮怯怯地说,垂着头不敢看她。

她一把松开攥着他的手极其不满地压低了声音说:“我需要他看着我?被抓了同他有什么关系,就这般不信我?”

他低着头不敢答话。

“回去告诉你家公子,若是他再搞这些,我就干脆不换衣服,穿着裙子去胭脂街医人!”她狠狠甩下一句后便头也不回的往虞府走。

开什么玩笑!

可她有时仍然能在胭脂街隐隐察觉到有一抹视线,不是时时刻刻,但往往在她面前坐了人的时候,那种感觉尤为强烈。

想来应该还是杨缨那小子不放心吧,杨缨这是怕影响她,还是怕影响他自己的仕途?就这般防着她。

她且没想到从小的玩伴如今也落入世俗目光,像他们一样那样看待她。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知道,没有什么事是女孩子干不了的。”她沉声,却不乏坚定地说着。

还未将鱼食尽数洒进池塘,身后细碎传来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怎么办呀?这可……”

侧院那边传来一阵骚动,小枝见三两小厮往侧厢房边赶,便叫住了一个急匆匆的小厮询问原因。

“小姐,是咱们院看后门的小厮,不知怎么突然浑身无力,像生了顽疾发病了。”他着急的回应。

“为何不去请医倌?”

他有些委屈地道:“霖州的医馆今儿全被侯府请去看侯夫人的病了,咱们……咱们……”

小枝心里暗暗想了想,下定决心便对小厮说:“带我去。”

“啊……小姐这……”

她拉过小厮,“磨叽什么,快走啊。”

“哦哦。“

一进侧厢房,扑面而来的憋闷气息直冲小枝满面。这侧厢房……夏日也总是这样闷热吗?

见她进来,几个小厮和小侍女纷纷露出疑惑的目光,其中又夹杂了些许期待。

她见席子上躺着的小厮有些慌了手脚,她第一次面对病人的时候没有书可看……可又深知凭借医书医人的就是打小抄,解的了一时,解不了一辈子。

但紧张之余,她隐隐有几分激动。这是她读一年有余医书以来第一次有机会真正施展啊!

周遭小厮让出路来,她抿唇仔细地端详着,这人一会喊热一会喊冷,额头滚烫,那应该是……

她恍然大悟般叫人拿来几种药,又碾了几味药材成粉,点了点头,让他服下,而后紧张又期待地看着他的反应。

只见那小厮先是长呼出一口气,而后忽然开始剧烈咳嗽,她瞪大眼睛思索着哪里不对,心慌之中那小厮竟觉得舒服了些。

正当小枝安下心来,对自己的技术沾沾自喜决定根据记忆配几方安神药时,那小厮忽的开始咳嗽,一众侍女惊呼,她又用几味药给那人吃下,他又安定下来。

小枝喉间一紧。

厢房外不知何时围上来一群侍女小厮,个个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正欲赞叹自家小姐时,那小厮再度咳嗽起来,她忙碾药,小厮安定,她紧张,小厮咳嗽,她换药,小厮安定……

如此往复几个循环后,身旁的小侍女忙抽抽嗒嗒的叫她们小姐歇歇吧,这人没病都快被折腾出病来了。

虞小枝困惑着,自己明明按照医书上说的配的啊……莫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躺着的小厮倒是恢复了些神情,颤颤巍巍的坐起来,颤抖着伸出五指向小枝,而后气若游丝般吐出一句话:“小姐,放过我……吧。”说罢他打了个嗝,又倒了下去。

最终他们还是托小枝的名帖找来了一个医倌,经过医倌的推断,他是疲劳所致,后又吃多了东西。医倌扭头问旁的人,“他刚才到底吃了什么,肚皮都撑鼓了,原本并不打紧,方才这是撑的晕了。”

下头的人互相看了看,随后齐齐缓慢扭头看向颓废靠在墙角的……她们家小姐虞小枝。

她方才可是活生生给他灌了四五次药粉,又咽了六七碗清水顺药……

自这天以后,虞府上下的人每每谁有些病了的气象,都要偷偷瞒着不让自家小姐知道,连喝个汤药甚至都几个人躲起来偷偷喝,令她愧疚的不敢再提这事,只是暗自往下人们的药箱里多放了些现在常见病的良药。

微不足道的无声以示愧疚罢了。

颓废不已的小枝则更是白天下了先生的书塾后夜晚总潜入霖渊寺,夜夜加练,还在小夜灯里多续了些蜡,坐在昏暗的孩童书塾里就抱着医书啃。

而胭脂街的活动渐近尾声,时至最后一日的午后,胭脂街上人极少,许多年迈的老医早已回去歇息,只留下的两三个也准备收拾物品回去了,唯有虞小枝有些恋恋不舍地坐在末尾。

她已经在试着脱离书本了。即使有些艰难……很艰难。

“小伙子,我见你从不跟别人轮班,不累啊?”一个收拾起医箱的老医问他。

虞小枝摇摇头。见老医余光望她桌笠里瞄,她不动声色的将书往深处推了推。

“我看你还有些不熟练,但妙的是每每到最后一刻都能瞧的不偏不倚,你师从哪味医倌门下?”

师父?她又摇摇头,怎么可能有人愿意收她,一听她是个女孩若是没将门甩她脸上就已经是万幸了。

当旧规成为被所有人认可的习惯以后,就算不再严格要求,人们也会循规蹈矩的墨守成规,倘若有人例外,那无疑是芸芸之中的逆骨。其实他们惧的早已不是法规带来的惩罚,而是被视为异类后的不自在而已。

“怎么会没有师父呢?医者没有人引领是无法登峰造极的,你瞧着有灵气,若是找个合脾性的师父定能有所成就。”

老医匆匆留下这句话后便消失在街角。

虞小枝被他这番话说的怔住了,她从没肖想过有朝一日能有个师父引领她,但也对此事隐隐冒出些火花来。

算起来,离她定下誓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她在开玩笑,久到连最初听说她要从医时,父亲对她狠打带来的疼痛都消散了。

可她记得,她一直记得有朝一日她一定要成为一个独当一面,光凭她一个人就能治好所有人伤痛的医女。

她要让所有人知道,女子也能学医,而且会比男子做的更好!

总有一天会实现的吧……

她抬手挡着映到她眉间的细碎日光,身边的竟已经空无一人,唯独剩下她还没走。

虞小枝发髻后飘着的两根红带服贴的垂在她身后,和煦的陪伴着她,做着她想做的事。

最后一天的体验券也画上休止符,她好似有一段时间不能正大光明的行医了呢……

“救命、救救……”

虞小枝闻声回眸,胭脂街的远处忽然冒出一个疾驶的孩子,身上灰麻麻的粗布衫有几处剐蹭,里面露出的皮肤上布着擦破的痕迹,想必是方才太过着急在路上跌倒了好几次。

她搁下手中的书本袋子,看着气喘吁吁快要岔气的小男孩问道:“怎么了?救谁的命?”

小男孩见还剩下一个医倌没走,劫后余生一样松了口气,眼眶里的泪珠子快要掉下来。

“先生,求你救救我爹,他……”

“带路。”

没等他说完,她斩钉截铁地抱起书就准备走。

小男孩感激涕零,拽着她的衣角就走,行至东市,再穿过一片较安静的巷子,是霖州的贫民区。

这里常年寂静可怕,甚至隔三岔五还有疯掉的。虞小枝穿行在零星废宅之中,不由得感叹。

这就是霖州了,外表看去,州中繁华的不可方物,可在繁华背后又何曾有人关注过这些边缘地带的贫民窟?

甚至连她……也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为了救人。

一个破败的院外晕倒了一个中年男人。

“您一定要救救我爹爹,我……我不能没有他。”小男孩的哭腔震动了虞小枝的内心深处,她不由得同她产生共鸣。

男孩不过十岁左右,这副样子像极了她七岁那年……

她二话没说,也不顾及脸面,当着他的面翻起书来。这是真正的人命关天她不敢再像上次那样妄自菲薄。

陈旧的医书上写的清清白白,这孩子的爹是虚病发了。早年太过劳累,后来心里又极大打击便会时时犯起这病,幸好孩子跑的够快。

她逐句按书中诊断病理配好药,严谨而神圣地将药亲自灌入他口中,见他苍白的唇恢复些血色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小男孩始终紧张地跪在旁边看着男人的反应,他万分庆幸,胭脂街上还剩下一个医倌在。虽说看起来是个年纪轻轻的哥哥,但……他总觉得这个清秀的医倌哥哥有些眼熟。

不过半晌,男人已经能咳嗽了,只是还未醒,所有反应都按书中记载的一模一样,她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不觉间,额间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男孩面露喜色,十分感激地冲虞小枝连连道谢,差点就原地朝她磕头了。

“索性你找的及时,万幸遇到的的是连我这样的半吊子靠翻书也能治的病,不然就危险了。”

她有些责备地对男孩说:“这样日积月累的病,平日怎么不去找人瞧瞧?前些日子胭脂路大把的医倌,若是早些医治,也不必今日受这一遭了。”

小男孩自责地垂下毛乎乎的脑袋,“我提过多次的,可父亲总说寻医倌要太多钱了,他拧着逞强也不愿意,怕胭脂街的医倌见了我们这偏僻地儿都不愿意来治……”

虞小枝打断了他的话:“笨蛋,医人不分贵贱,皇帝得病要医,百姓得病难不成就不需要医了?真正的好医倌是不在乎这些的,知道吗?”

他愣愣的点点头,还是觉得这医倌先生有些眼熟,不过还是点点头:“小铃铛记下了,今日之事多亏先生相救,我相信您一定能成为一个最好的医倌的。”

不知为何,但年幼孩子说的话总是不带修饰色彩的真情实感,倒让她心里有些感动。

“你将才说小铃铛,你……”

“小铃铛!今儿你爹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一道潇洒不羁的男声越过厚重的高墙从他们头顶上方传来,打断了虞小枝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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