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霖州城（一）（1 / 1）

暗巷平缓的空气被黑暗定格，唯有稀疏的晦暗灯影堪堪照亮脚下的路。

风凝固在狭窄的通道，霎时却有一前一后相隔不近的两道风急速划过。

虞小枝敛着衣袖在无人巷里疾跑，簪子上坠着的珠子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她的眼神死死盯着前面的人。

浓重的阴影里除了奔跑时的急促喘息外安静非常。

“有……有本事停下来！”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朝前喊着，却始终追不上疾跑的那人。

而前面依稀看见的那人通体黑衣，他自然留意到身后的人，却并不慌张，嘴角不可察的勾起一抹坏笑，拐进一个漆黑的巷子，不见了踪迹。

少女跌跌撞撞的也跑进更漆黑的小路，却再没看见那人的影子。

“小偷……歹人！跑、跑哪去了……”她停下来，大口喘着粗气，试着往前跑了两步却是再也见不到那人的身影。

等到呼吸平复的均匀一些，她才开始观察起周身的环境。却在看清陌生的环境后心下暗叫不好，不知自己身处哪个幽僻的巷子。

头顶是半明半灭的灯光，街道尽头却有一处泛着截然不同的光，亮的刺目，还夹杂着轻微的动静，极微弱的光把巷子两侧的景象隐隐照亮些许。

两旁是毫无生气的大宅院，个个大门紧闭，里面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该不会误打误撞跑到废宅区了吧？

虞小枝心下不解，回望身后陌生又黑暗的路叹了口气，只能继续朝前走去。

越往里走，偏偏生出了些窸窣的响动。她曾听闻废宅区总有些顽劣的孩童在此嬉闹，现下不知是不是他们惹出的动静。

她抬眸，顶头规模最大的那二楼废宅似是声响的发出之处，试探着往里看的半个身子在刚伸出去时便立马缩回，整个人半伏着躲在破败的大门后，偷偷望向宅内。

里面不同于巷子的漆黑，倒是奇怪的明亮异常。

双眸刚适应宅院中较来路过于明亮的环境，却在看清内里时，瞳孔却不自觉猛地微微瞪大。

这是？

院内乌泱泱站着几个着暗服的人，为首的那个手中持着燃得正烈的火把，将宅内的每一寸草都照的格外清晰。

她小心翼翼地躲在门后，观察着几人的举动，看起来似是两伙人，身后的一帮人隐在暗中。她并未听清他们说话，借着火光只看清他们个个戴着傩面，样貌封的严严实实。

少女心下警铃大作觉得此处非善，不宜久留，这些人在此处也不是善类，可千万莫要惹上事端来才好。

恰在她转身那一刻，余光却看见了为首的傩面人腰间被火光一闪而过的锦佩，觉得有几分眼熟，可惜光亮闪的太快，她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很眼熟。

那个佩子上的锦纹好像曾经在哪里见到过，但她并没有多想。

这时，废宅幽暗的二楼上忽地传来低微的骚动。

庭院里的几个人交谈声骤然停下，窃窃私语了几声后像是察觉到不妙后纷纷从院里跑出。

为首的那个最后离开，他准备跟上其他人的脚步却忽地停下。

直觉地扭头，余光透过阴沉的面具瞥见了来不及逃走只能堪堪躲在门后的少女。

他并未开口，也没有停留，叫人无法透过傩面知悉他的情绪。

他们一行人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从未来过，但为首的那个人又的确在废宅留下了些什么才匆匆逃走。

譬如……那支烧的正盛的火把。

须臾，少女闭息悄悄躲在门后，侧耳感知到身后再无脚步声后，才敢再度探出部分身子。

正松了口气时，却嗅到身后方才的废宅传出刺鼻的烟味，随即一阵热风扑面而来。

她瞳孔瞪大，脑海里只留下一个念头：

起火了。

想到傩面人未带走的那束火把，她蹙眉，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刚迈出几步远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慌乱之中，她听见不巧侧耳听见依稀的哭声和剧烈的咳嗽声，楼上有人？

她想起来了。

废宅附近总有顽劣孩童在此嬉闹，有时会在这里玩捉迷藏的游戏……难道方才的动静也是楼上的人发出来的？

她眯了眯干涩的眼，很想快点离开，这火原本就不干她的事啊！

可是……楼上越来越大的哭声定住了她的脚步。

莫非……少女不敢细想，心里纠结又焦急。视线紧紧望向二楼，而后攥紧双拳又松了松，犹豫着该如何是好。

老宅年久失修，被火烧的速度更快，即便去找人救火，废宅区附近人烟本来就稀少，她又不记得来时的路，就算好不容易跑出去找来了人，这宅子早就被烧光了。

她向来讨厌麻烦，可若是放任不管……

“啧，遇上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她挽过鬓间散落的乌发，咬咬唇向哭喊声用比刚才离开时还快的脚步跑去。

当被火光吸引而来的人群叫喊着将宅子逐渐围成里外三圈急着救火时，人群中夹杂着几个醒目的声音：宅子里尚且有人在。

“阿琨！我的孩子在里面！”一妇人在距宅近处不断叫喊，泪花横在脸上尚未干涸的泪痕中，对着火光中叫喊着。

原是那几个贪玩孩童其中之一的母亲。

院外一片嘈杂，喧闹声中不断有人安慰着，紧张着。

没人知道浓烟四起的宅内的景象。

只有虞小枝知道。

当她不管不顾闯进宅子时，顺着愈发大的哭声找到了那三个男孩。其中一个已经吸进大量烟雾晕了过去，还有一个被热木压住了腿，动弹不得。

她搀扶起男孩，却见来时的木梯被火烧的残缺，咬咬牙，余光瞥见那方靠在墙角尚且完好的木梯，她查探半天确认此物可用，小心翼翼将其挪到她方才摸索的一处较稳妥的下楼缺口。

少女试探性地将木梯放下，稳稳定在地板，确认一切无恙后才叫三人下去。

她们一步步迈下去，前门已然被火封锁，所幸后门尚留有一处能容一人通过的空隙。

较瘦的男孩离去前，眼中模模糊糊看见少女正欲顺着架子下爬的影子，在火与雾间晦暗不明。

恍惚间，他见方才走过的天花板上摇摇欲坠着木板和烧焦的焦木，火星簌簌往下落着。他用最后一丝清明的嗓音朝她大喊。

她却没有听清，少女眼前烟雾缭绕，视野模糊，只依稀可见他的嘴张了张。而自己攀着的木梯上方好似有些晃动。

“走！”少女催促那男孩离开，她欲继续往下爬，可实在觉得意识模糊。摇摇头，强撑着努力令自己镇定几分。

满眼都被四下涌动着的火海包围。

下一个瞬间，她感觉背后一刹那的热气袭来，再然后，窒息感遍布胸腔，手脚如灌了铅般，定定地在那方摇晃的木梯上，头顶还可见二楼蔓延着的火光，一个没站稳终是从木梯上摔了下来。

失去意识前，她在一片红光中见到一抹紫色的影子，她想，自己大抵是做梦了，连火都变成紫色了……

一道略带青草香的柔风将她包围，一时似是走进山间梦境，恍惚间她好像跌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然后，就再没有然后了……

“阿琨！”

哭喊着的妇人看着一瘸一拐跑出来的男孩，拉过他染上焦黑的双臂和混乱中破烂的衣衫，急匆匆上下打量他有何处受伤，似是检查有无残缺般，直到看见他裸露在外烫伤了的腿，猛地将他揽进怀里大哭，又指责他乱跑。

“娘，娘……里面，里面还有个姐姐！”他声线颤抖，却是越说越大声，到最后直接吼了出来。

原本叫好松了一口气的人群被这一声吼得倏地安静了。

里面还有人？

“水来了，水来了，快让开！”几个着官服的小吏在人群的引导下抬着器具在众人焦急的注视下终是赶来了。

奈何火势过大，四下查探后觉并无可冲进去的可能，甚至连一个完好的窗口也没有。

火势稍小后，那几人纷纷踏进焦黑的房屋中打探，木块尽已黢黑，湿哒哒的往下渗着水，一片破败不堪中走出一位小吏。

“小孩，你确定里面有人？”他发话，紧紧盯着那男孩。

男孩瞪大眼睛，凑到宅中的废墟前，朦胧的黑影从烧焦的废宅中走出来，他忙定神细看，却是那几个找人的小吏。

他们也摇摇头，一人拍着身上的灰说：“没有，废宅每处角落都查看过了，并无人迹。连……”他顿了顿，缓了神轻声接着说：“连烧焦的残骸也没有半点。”

何况这场火燃起的时分断不足以将活人烧成骨骸。

流言四起，围着的人越来越多，现下又寻不到半分痕迹，纷纷产生怀疑。

甚至连那名唤阿琨的男孩都开始怀疑，莫非方才并无此女，全然是自己神志不清时的幻想？

众人见火势熄灭，无人受伤后，便兴致全无，渐渐消散了。

而在烧毁的废宅几条街外某条灯光微晃的小街上，有一张长椅，上面静静躺着一个少女。

作者有话要说：修完了，嘿嘿，后续均可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