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修养中（1）（1 / 1）

长期以来，木偶症会听从简单的命令行动，但福利院只给予他们最基础的维持生存的食物，以至于如今的叶离体力不佳。

具体表现是，刚走出大门，几步之后她就停下了。

问就是枯了。

这种感觉不是累，所有体能都被榨干之后，油尽灯枯的感觉。

所以叶离停步，站在了原地。

“怎么了？”

刃察觉异常，回头询问。

叶离抿着嘴，以她和刃之间的关系，直接喊累她是做不到的。

“还要走多久？”贵族少女委婉的询问。

“几十米？”

福利院大门就在不远处，对刃来说，这点距离还称不上‘走了’。

叶离是没有距离概念的，她只是强调，“我们已经走很久了。”

刃乐了一下，他不能感同身受，却也看得出叶离体力不济，于是安慰，“再走两步就到了。”

叶离面无表情。

她咬着牙，艰难的操控着沉重的身躯，晃晃悠悠的挪动两步。

两步了。

女孩仰头，盯着刃。

瘦小的骨骼撑着衣裙，单薄的皮肤上半点血色也没有，因为体力耗尽，她干裂的嘴唇毫无血色，身体甚至在微微颤抖。

“啧，你这身体不行啊。”

刃说着，他冷不丁的伸手，将细瘦的女孩夹在臂下，接着就大步前行。

昏沉又疲惫的叶离腾空而起，软绵绵的双腿终于放松了，但她整个人歪过来，脖子上的脑袋开始向下歪。

后知后觉，叶离意识到，她像本被夹在上臂与身体间的书，被人带着走了。

夹着...

叶离呆呆。

她是想生气的，但身躯已经疲惫到极致，在不用自己站立后，意识也开始昏沉，已经没力气生气了。

“喏，到了。”

几步的功夫，刃就带着叶离来到马车前，他将叶离放下。

觉得天旋地转，好不容易站稳，叶离有气无力的抱怨，“你怎么能这样。”

瘪着嘴，她嘟哝，“我不跟你走了。”

还是找母鸡先生把，凌普绝不敢这样。

没将她的抱怨放在心上。

“现在才说这些？”刃撇她一眼，调侃道，“小小姐，上了贼船，哪有随便下去的。”

考虑他的身份，叶离觉得他用贼船形容自己不恰当。

“以你的立场...”女孩说话慢吞吞的，一个句子都没有说尽，就看到刃冲她摇头。

不要再说了。

叶离看懂了他的意思。

也对。

十一年，温柔的，送给小女孩糖的少年，成了不可提及的隐秘。

当年飞扬肆意的刃，现在看着像个怀揣秘密的沧桑大叔。

叶离顿住。

她这才发现，原来有第三人在场。

两人默契的将过去一带而过，刃介绍道，“他是我徒弟，小刀。”

叶离缓慢的转头，正巧看见攥着马鞭的青年人低下头，将大半张脸隐藏在帽檐下面。

按照正常流程，叶离应给和刃的徒弟礼貌的认识一下。

但叶离太累了，于是刃将她推上马车的时候，她也没有反对。

马车上空间很小，长凳上放着几个软垫。

一开始，叶离还能勉强坐在长凳上。

很快，马车开始前行，连同抱枕一起，叶离在颠簸中摔下来，落在马车底层的木板上。

起初她还挣扎一下，试图爬回凳子上。

但真的太累了，连挪动手指都需要调动意志，叶离觉得，自己简直是遭到了这副躯壳的囚禁，沉重的感觉从身体蔓延到心灵。

叶离睡着了。

等她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在陌生的房间里。

这里很空旷，家具都堆放在墙面，还仔细的盖了防尘白布。

还有很大的展示窗，能看到外面暮色昏沉，人影匆匆。

一家歇业避客的商店。

坐在沙发上，叶离的脑子慢吞吞的转动，半天才得出这个结论。

弄清自己的位置后，新的问题出现。

她为什么在这里，以及，刃在哪里？

明明有了新的疑问，叶离还是无精打采的坐在沙发上。

她没气力动。

没过多久，人声隔着门，由远至近。

“不是吧，你们真的捡了个人回来？男的女的？”

女孩的声音叽叽喳喳。

开门，首先进来的是之前见过的小刀。

他手里端着杯子，见到叶离坐在沙发上后，微愣，然后低头，用帽檐挡住脸。

“给你。”

小刀走过来，将杯子递给叶离。

盯着杯子看了一会儿，叶离才慢吞吞的伸手。

“小心。”

看她那双枯瘦的手，小刀忍不住提醒。

叶离点头，两手捧着杯子，有点迫不及待的往嘴边送。

苦涩的液体流入口腔，隐约带着麦芽的清香。

是啤酒。

并不喜欢这种东西，叶离皱着眉头，却不声不响，小口小口汲取水份，好一会儿才从这种恍惚的本能行为中回神。

“她看起来挺奇怪的，你们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没有被骗。”小刀回应少女，然后他对叶离说，“她是艾米。”

依旧迟钝的叶离转头，她看看艾米，对方是个穿着短裙和长裤的女孩，上衣的马甲上缀满流苏，看着叶离的目光满是戒备。

“她是女孩子，艾米你帮忙照顾一下。”

看向叶离的眼光愈发挑剔，艾米抱怨着，“带这样的人回来做什么，真会给人添麻烦。”

睡前未散的眼睛盯着他们。又过了一会儿小刀从后门进来，手里拿着杯子，身后还带了个年轻“她是艾米。”

见她接向来对陌生人缺乏信任，但叶离此时思路混沌，她只想着对方是女孩，自己的确需要洗澡。了水，小刀随听到自己的啊名字，立刻翻起眼睛，审视着叶离后介绍。女孩。，叶离接过小刀“...还真带回来了？”这是老师带回来的客人，你照顾她给的杯子，里面有水。，被半温的水彻底浇醒，才想起随便洗澡的危险性。犹豫两秒，她还是将杯子凑到嘴边，小口抿着喝。不熟和不认识，迟钝的脑子不知道这种情况改如何社交。

语毕，她又看向叶离，口吻强硬，“走，我先带你洗洗。”

按照正常思路，身在陌生的地方，叶离不应该喝来历不明的液体，更不该顺从的跟人去洗澡。

在绝对安全的梦境中生活多年，安全意识逐渐变得不太明显，尤其是现在的叶离，看起来醒了的，却又没有完全性。

直到浴室里，面对装满温水的浴盆，叶离才逐渐清醒。

“快点洗，我在外面等你。”

丢下这一句，艾米就离开了浴室。

而叶离盯着面前的小盆，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洗澡？

在没有独立浴池的情况下，应该怎么洗澡？

盯着面前的水盆看了半天，最后叶离叹气，拿起挂在盆边的白色棉布。

就当体验生活了。

骑虎难下，她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的艾米第十遍敲门催促的时候，叶离才慢吞吞的打开门。

虽然过程艰难，但叶离必须承认，清洁之后换上新衣，终于将她带离那种混沌的状态。

“你怎么这么慢？”

好不容易敲开们，艾米怒气冲冲，却在看到叶离后微微一愣。

棕色头发被剃的很短，这几乎是个男孩发型，但此刻消瘦的女孩却气质安静，她浅浅的微笑，便有种典雅的神韵。

连这间破浴室都像是油画中的场景。

艾米眼中的怀疑变成了警惕，她突然问，“你有什么目的？”

搞不懂她在说什么，叶离给她递上了困惑的目光。

“少装了，你这种人，一看就不是木偶症。”

艾米说道。

但的确是刚刚苏醒的木偶症呀。

眨眨眼，叶离至今也没搞清楚对方的意图，于是她问，“哪种人？”

“贵族。”

艾米毫不犹豫的回答，同时她盯着叶离细瘦的身形，补充道，“带着麻烦的落魄贵族。”

哎呀。

在心里悄悄惊讶了一下。

她说的不算错，叶离在心里细数，是贵族，而且连浴池都没有，显然是非常落魄了。

至于麻烦，奇怪的叶家人，的确是麻烦。

所以艾米说的其实没有错，叶离现在就是自带麻烦的落魄贵族。

但这也没什么问题呀？

困惑的绿色眼珠盯着艾米，懒得说话表示不解，于是叶离盯着对方，等她自己解释。

但这样的行为激怒了艾米。

“装什么可怜？”她呵斥道 ，“像你这种恶心的贵族，休想踏入我们的地方！”

哦，她生气是因为‘贵族’。

似乎不是针对个体，而是整个阶级都讨厌。

那就和叶离本人没什么关系了。

她倦怠的垂着眼睛，叶离又开始发呆。

被她油盐不进的态度气的喵喵叫，艾米气急了，拉着叶离就要下楼。

叶离不喜欢被人碰触。

于是她抗拒的抽回手。

见她终于有反应了，艾米冷笑，“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没给她说完话的机会。

将过长的衣袖打开，叶离举起袖子，示意艾米可以拉了。

可以拉着袖子，但不要碰到她。

不知道为什么，艾米好像变得更生气了。

两人回到一楼，这里的布置已经变了样子。

歇业的店铺要进行开业整顿似的，白布被撤掉，堆积起来的家具露出来。

正门一侧是短柜台，上摆着没来得及整理的杂物：水晶，羊皮卷，散落的塔罗牌。

柜台后面，立柜顶天立地，整整占了一面墙，上面满是四四方方，多的数不清的小抽屉。

一下楼，叶离就被柜台吸引住目光。

要不是被艾米拖着走，叶离肯定要过去看看的。

在房间中央的空地上，三个小方桌并在一起做餐桌，食物的香气正在空中飘荡。

两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正在房间里忙碌。

他们一个穿着夹克，另一位带着圆毡帽，正逐个坚持堆放起来的桌椅。

听到动静，圆帽少年抬头，冲来人笑。

“艾米，你终于来了，今天刃请客，说是要迎接什么人——咦，这是谁？”

他终于看到和艾米身后的年轻女孩。

艾米沉着嗓子，口气很冲。

“你不用管她...刃叔呢？”

“和刀哥在厨房做饭，今天有肉吃。”

艾米口气很冲，但圆帽少年并不介意，依旧笑回应她。

专注盯着椅子的夹克少年也抬头，他先是从头到脚的打量叶离，然后才对艾米说，“刃叔说了，饭不能白吃，我们要留在店里帮忙。”

艾米问，“店里？什么店？”

他指指脚下，“就是这里啊。”

“这里？不是说要等她们赎回的么？”

“谁知道，当初说三个月就回来，现在都快半年了，刃叔也不能一直把店压在手里吧？”

“那就给安妮啊，谁要留在这里看店，我要去出任务！”艾米气恼的大叫。

听她说起任务，少年们欲言又止，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在心里默默摇头，叶离确信，艾米注定和任务无缘。

她似乎只是个普通人。

“差不多了。”端着锅，刃从厨房出来，他将锅放下，“都过来坐吧。”

家长发话，孩子们安静下来，艾米还不忘抓住叶离的袖子，拖着她走到餐桌前。

晚餐是鸡汤搭配面包。

众人落座，艾米看着叶离，犹豫之后决定等一会儿在揭穿她。

但其实她不用等。

叶离没给安妮留下揭穿自己的机会。

汤汁味浓，叶离将面包细细撕成合适的小块，沾汤慢食。

枯瘦的手指捻着面包，每个动作都条理清晰，她吃的不紧不慢，从容里透着优雅。

但这一幕充满了违和感。

叶离实在太瘦了。

细细的骨头支起一层皮，整个人都充斥着干瘪和匮乏。

但这样的人并不罕见，饥饿是笼罩时代的阴影，孩子们在饥饿中长大，饿死在路边的人每天都在增加。

正因为他们熟悉那些饥饿的奴隶，才能看清楚叶离的异样。

有太多的人在饥饿中丧失了尊严和体面。

被充裕生活充分滋养，同时她相信自己将永久保留这种优越，才能在饥饿中保留这份从容。

按照此刻共餐之人的猜想，恐怕只有贵族才能这般理所当然了。

夹克少年直勾勾的盯着叶离。

他的行为不算突兀，反正盯着叶离猛瞧的不止他一个。

叶离并不受视线的干扰，她很饿，又没有气力思考，于是吃的很专心。

刃坐在桌前，像个沉默的定海神针。

艾米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都没敢说话。

叶离吃饭最慢，等她终于放下手中的餐具，刃才开口。

“介绍一下，叶离，我徒弟小刀你已经见过了，剩下这几个小鬼都是他的玩伴，也算是我家的孩子。”

他笑了笑，不热烈，但真心实意。

刃一一介绍，女孩艾米，圆帽少年平克，穿夹克的叫弗洛伊德。

说完这些，刃收敛了脸上的笑，态度认真的介绍起他们的同龄人，“她叫叶离，是我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