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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二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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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铮”的一声。

兵刃相击,落在宝缨头侧,刺入耳膜,无异于巨响。

耳廓突突地直跳,宝缨却没有摔倒,而是撞入一个坚硬的怀抱,被带着转了半圈。

袁逸辰将宝缨揽在身前,反手一剑,径直刺穿了刺客喉管。

鲜血飞溅,袁逸辰以小臂挡住,一脚踢开尸体,安抚地拍了拍宝缨肩膀:“侍卫们都赶过来了。没事的。”

说完,他松开宝缨,又提剑与残余的刺客打斗起来。

正如袁逸辰所说,皇宫侍卫已经赶到,将佛堂前围得水泄不通。

火把跃动,人影憧憧,□□手越逼越近,无论刺客为何而来,都已是无力回天。

宝缨还愣愣站在原地,侍卫们持刀从她身侧穿过,谁也没有多留意一个宫女。宝缨被撞到好几下,晕头转向,东歪西倒,终于退到一棵古柏附近,才扶着树干站直了身体。

夜风袭来,耳侧凉到透骨。

宝缨呆呆地摸了一把左耳,虚虚一握,掌心数根断发。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发髻竟是被刀锋斩断了,垂下丝丝缕缕的发丝,凌乱不堪。

原来……刚刚她和死亡那样近。

若不是今日梳了个蓬松的发髻,抑或袁逸辰没能及时赶来,她此时早就成了刀下枉死的冤魂。

宝缨捂着胸口,踉跄着退了一步,后背已布满涔涔冷汗,后怕这时汹涌而至。

……是他亲手造成的。

公平的讲,符清羽应该没有想要故意杀死她,他只是……

只是和杨灵韵的安危比起来,程宝缨的死活根本无足轻重。

宝缨木然地扯了扯嘴角。

一个出身高贵即将成为皇后,一个是连良民都够不上的罪奴。

其实也不只是符清羽,皇城内外,普天之下,随便问一个人,大概都会觉得杨灵韵的命更贵重些。

为什么她会觉得符清羽是例外呢?

站在高处的人,从来都看不见脚下蝼蚁。

她早该明白的,还难过什么呢?

局面似乎已经被控制住了,厮杀声陡然平静,不远处面容沉毅的玄衣男子,身边围了好几层人,可他依然小心地抱着怀中少女,替她擦去面上泪珠,目光温柔又怜惜。

宝缨面无表情,缩在树影里,麻木地整理散开的发髻。

我不难过。

她对自己说。

可泪水还是不受控地自眼角滚落。

……

黑衣刺客人数不多,意念却足够坚定,在明显落入颓势后,也无人退后或逃跑。

最后的几人,眼见大势已去,竟纷纷咬破齿间藏的毒药,当场身死,无一人被俘。

危机暂时化解,可后面还有数不清的流程要走,连流云阁里的杨相也被惊动了,雷霆震怒,匆忙赶至御前。

距离御花园西门最近的怡景殿本来闲着,现下被当做临时处置的公堂,人来人往,灯火通明。

杨灵韵受了不小的惊吓,被送去一处清净宫室,等候太医诊治。上步辇前还拉着符清羽的手不肯放,又被安慰了好一会儿才抽噎着走了。

一具具黑衣人的尸首被抬走,留待勘验,石板地面上的鲜血还不及冲洗,偶被夜风掀起,咸腥气令人作呕。

隆冬时节,日头底下还觉着温暖,太阳一落山便立刻冷了。

宝缨在逐渐暗下的夜中站立许久,腿早就僵硬了,通身也都被冷风吹了个透。后来,心口丝丝缕缕的疼痛也逐渐麻木起来,却还是不能走,不敢走。

她抗旨溜出来,又撞见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不被问话。

也不知最坏的结果会有多坏……

以宝缨对符清羽的了解,今日这事绝不可能轻轻揭过。

宝缨望向怡景殿,符清羽送走杨灵韵,便移驾那里,大概与杨平商议该如何处理这次刺杀,杨平出来的时候面色阴沉难看。

宝缨默默掐着袖口,心思沉浮不定,奇怪的是,没有太多害怕的感觉,唯独充斥着麻木的涩滞感。

往来人等行色匆匆,很少有人注意到她,倒是杨会先前从柏树旁经过,看见宝缨脚步顿住,挑眉问:“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宝缨身心俱疲,行了一礼,淡淡答道:“奴婢不小心碰上了。”

杨会把宝缨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没受伤?”

宝缨被他看得浑身不适,又不敢表露出来,冷淡答道:“没有”。

杨会收回目光,摸着下巴说:“吓哭了?没事,就今天那几个刺客,在爷面前还不够看呢!”

杨会方才也加入了战斗,淡蓝圆领袍上溅满血污,精神却很高涨:“敢在爷面前惹事,等查出幕后主使来,非得把他诛灭九族!”

宝缨不置可否,略敷衍地点了点头。

杨会也不在意,摆摆手道:“没受伤你就先回去吧,傻站着吹风不冷吗……要彻底清查,一时半会儿完不了!”

他边说着,叫上几个随从,也往怡景殿的方向去了。

宝缨嘴上应是,却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想法。

出了这么大的事,杨会也许可以拍屁股走人,想去哪去哪,宝缨却不会误以为自己也拥有这种自由。

不知这杨世子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还是故意装傻戏弄她。

宝缨叹了口气。

杨会走后不久,袁逸辰过来了,瞄了眼怡景殿,小声说:“里面就快安排好了,我先溜出来的。今日……真是不巧。吓着了吧?”

宝缨先摇头,又点了一下头,小声问:“小哥哥呢,有没有受伤?”

袁逸辰看她可怜巴巴又强打精神的模样,心一软,在宝缨头顶轻轻拍了下:“无碍,从前在战场上,比这危险多了。”

他眼眸明亮若星辰,声音却因劳累有些沙哑:“我还担心你会哭鼻子,结果你比我想的勇敢多了。不愧是……我们边关儿女。”

宝缨勉强笑笑。

袁逸辰看她心情好了些,低声说起要紧事:“方才在里面,有人提起你了,他们不知你是谁,疑心你与刺客有勾连。不过陛下都给挡回去了,陛下说——”

他顿了下,“会亲自审你。”

宝缨并不意外。

袁逸辰坚定道:“有难同当。待会儿我陪你一起面圣,问什么你就都推到我身上。大不了咱们——”

嘱咐的话还没说完,果然有内侍宣召:“传左武卫将军袁逸辰,宣化殿宫女程宝缨——”

迟早要面对,宝缨苦笑一声,干脆地向怡景殿走去。

经过袁逸辰身边,手指在他袖口轻擦了下,宝缨低声说:“绝对不要认。你来佛堂,今日碰到我,都只是巧合。”

袁逸辰没吭声,静静跟上。

……

夜色沉霭,几颗星子若隐若现。

喧嚣也散退了不少,若不去看怡景殿外严阵以待的侍卫,不去闻空气里回荡的血腥味,这一夜也和从前无数个夜晚一样,温柔且凉薄。

符清羽高居金丝楠木宝座,神色恹恹,身上的衣裳似乎已经换过,石青便袍衬得面色冷如冰雕,虽然垂着眼没说话,紧抿的唇角已经说明了一切。

皇帝现在很生气。

宝缨和袁逸辰深深跪下,过了好一会儿,仍没听见皇帝准他们起身。

寒风吹进殿堂,灯火闪烁几下,宝缨投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跳跃了几下,和袁逸辰的影子叠在一起,像是携手并肩一般。

符清羽眉间一凛,眼睫微颤了下,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只是没人敢直视他,这笑意又转瞬即逝了,所以没有一个人察觉到皇帝的目光有多么冷漠。

“袁将军,”符清羽终于开口,嗓音淡漠,透着倦意,“今日有劳你。”

“朕从未见过袁将军这般尽职尽责的禁军守卫。即便不当值,也在自己管区之外的地界巡查。可是发觉了皇宫防御的漏洞,提前预知到有人行刺,才急忙赶来护驾的吗?”

他这话明是褒扬,实则兴师问罪。

宝缨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用力撑着身体才不会抖得太厉害,手心里湿凉一片。

袁逸辰愣了一下,显然还不太会应对皇帝的阴阳怪气,开口就有些卡壳:“臣……臣……”

符清羽眼神越发冷淡:“嗯?朕猜错了?难道……袁将军不知自己为什么出现么?”

绝对不要认。

袁逸辰记起宝缨的话。

他不知宝缨有什么打算,虽然内心不很肯定,还是依照宝缨嘱咐,回答道:“臣……未能事先察觉。今日来佛堂,只是意外……”

额角沁出豆大汗珠,“臣毕竟刚进宫,对皇宫不够了解,唯恐难当重任,所以……所以有机会就会各处转转,认认道路……”

他说完,殿上又是好长一阵静默,空气都像是冻结了。

宝缨默默闭上了眼。

却听符清羽笑了声,道:“果然尽责。今日袁将军全力护驾,论功行赏少不了你的。退下吧。”

“臣……谢过陛下。”

关于宝缨,袁逸辰所有准备好的解释都被堵在嘴里,符清羽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袁逸辰本能想去看宝缨,最后关头生生忍住,又行了一礼:“微臣告退。”

等到脚步声听不见了,符清羽终于命令宝缨:“抬起头。”

宝缨惶惶然地抬头,对上符清羽冷漠疏离至极的面孔。

他轻哼了声,似笑非笑,言语中的气势却咄咄逼人:“朕记得,你现下应当在自己房里反省。”

“是。”宝缨尽力维系表情,“陛下叫奴婢反省好了再出来,奴婢反省好了,所以……奴婢错过了腊八庆祝,便想趁着人少,来佛堂上一炷香,没想到会碰到意外。”

符清羽无声俯视着她,眼神复杂非常。

许久,他才开口:“你的聪明……都用来对付朕了,是吗?”

“奴婢……”

“闭嘴!”

符清羽猛地抬眼,脸颊抽动了下,咬牙切齿,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宝缨瑟缩了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知道不该,可还是委屈。

她是违抗了旨意,然而她也险些丢了性命……他亲手送她去死,难道还不够吗? 他心里,可以没有一丁点怜惜与愧疚,只有愤怒和责怪吗?

大概真的没有。

符清羽虽然克制住了怒意,语气却无动于衷的冷漠:“你既然不想在宣化殿待,这么爱往外跑……朕便遂了你的心意。”

他拍拍手,召来内侍:“宣化殿宫女程宝缨,言行失状,触犯宫规,屡教不改,自明日起削夺其在宣化殿所有职责,降为掖庭浣衣奴。无朕谕令,不可离开。”

眼泪夺眶而出,宝缨啜泣道:“陛下……”

可他已经转身离去了。

随行的宫人问皇帝接下来去哪儿,他说,去杨女君那儿看看。

宝缨连哭的力气都没有,跌坐在冰凉的地面。

她搞砸了。

这下全都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还有一章入v,请大佬们继续狠狠爱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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