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坚定（1 / 1）

夏日大抵总是绵热的。

这个观点，白简从十七岁坚信到现在。

头顶是不停作响，但在炎热的天气中没起到什么作用的风扇。

白简抓了本练习簿，抬手在耳畔扇风。

前面的同学转头过来，脸上带着笑意问：“白简，你今早又迟到连累了徐昭？”

确实是个迟到户的白简听到这话，显得不满，她撇着嘴停了扇风，认真对上那个女生的眼睛，为今早的自己辩解真相：“今天我才没迟到呢，而且我也没连累那个家伙！”

“哦~”那个女生若有所思地笑笑，转头拍了拍同桌的肩膀，“白简说她今早没迟到呢。”

闻言，那个男生也转了过来，笑颜面对那个女生，难得在这种话题帮着白简说了一句：“白简说的没错，她今天确实没迟到。”

见那男生附和着自己的话语，白简两手一环胸，摆烂般往椅子里一摊，“看，我就说吧。啧啧，竟然还不相信我。”

话落的同时，白简气鼓鼓地翻了个白眼，别开眼神继续自顾自扇风，在这炎炎夏日搏得一丝清凉。

那女生不知道想到什么，搓了搓手显出为难：“嗐呀，白简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白简瘪嘴，不想听这个：“说点别的，我不想听有关徐昭的。”

这家伙早上抢喝了她的酸奶，现在可美着呢。

这话落出去，坐在白简前面的俩人互相看看，悄然交换个眼神，颇大的动作还牵扯到了更旁处的其他同学。

他们争先恐后朝白简扑过去，或是兴奋或是好奇道：“你终于和徐昭吵架了？”

“什么叫‘终于’？”白简无语，用力扇了两下练习簿，别开了脑袋，闷声盯着外头碧蓝如洗的天空发呆。

白简的位子在靠窗的最后一排，躲在窗帘里便谁也打扰不到了，是个难得的清净好地方。

她和往常那般缩进了窗帘当中，掀眼看向枝头停着的一对鸟儿，无言发愣。

说是吵架其实算不上，说是“终于”其实也算不上。

白简思忖着，手撑着下颌，无声注视着那两只像是在交头接耳的小巧鸟儿。

她趴在窗边，指尖百无聊赖地点着冰凉凉的瓷砖表面，思绪飞得老远。

大课间的时间足有半个小时，足够白简发呆，或是做作业。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遭的嘈杂声音逐渐小了不少，后方的小小动静也掩盖在了那些声音里。

白简并未听到，仍旧沉浸在自己的天马行空里。

蓦然，像是在老远处的讲台那边被人重重拍了拍，一下子将白简惊得拽回神。

她瞬时坐直了身子，对着远处空洞地眨眼，思绪逐渐回神，脑海的想法猛烈炸开。

完犊子，老班来了。

急匆匆想从窗帘出去的白简，慌乱间不小心磕到窗户边缘，吃疼地捂住脑壳，瓮声瓮气闷哼了一声。

对面教学楼正对着他们班的窗口，有个高高瘦瘦的黑影也一晃而过。

白简呆呆望着那处，莫名感觉那个人影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看见过。

只记得，那个身影十分眼熟，大概是个男生。

发愣着的几秒钟，围着白简的窗帘被人从外头拉开。

随后头大片的光亮落入白简这里的，还有徐昭带着少年变声时期的沙哑感：“看傻了？”

徐昭身形颀长，身高在高二的时候就往一米八直冲去，光是坐那就比白简高出大半个脑袋来。

或许是白简还处在下意识的懵圈里，她仰面朝徐昭声音传来的正上方看去，姿势别扭奇怪。

白简往后一直仰去，最后脑袋的重心一失，枕靠在了徐昭的胳膊上。

也不知道是时机恰好，还是徐昭主动将胳膊伸过来，总之白简的脑袋没有再磕到。

就这姿势，白简愣着掀眼，直勾勾盯着徐昭冷峻侧颜出神的几秒钟，蓦然又听到了台上传来的压抑怒火的声音：“白简！”

顺着声音，就这姿势朝前方看去的白简，和班内八卦朝他们看来的几十双眼睛撞了个正着。

意识在半秒过后才回神。

白简面庞烧红，耳廓也是十足的绯红。

完了！

白简慌乱想起身，赶紧想远离徐昭，以免大家再说些什么开玩笑的话打趣她，让她下不来台。

白简像只上岸翻了肚皮的小乌龟，开始拼命扑腾，但尝试了几番都没法从这个艰难的仰面姿势坐直身。

脸庞越来越浮上绯红色的白简，忽觉得腰间多了道力量，而后被这力量轻松托了起来，在自己的位置坐好。

速度很快，动作很轻柔，白简压根没怎么反应过来，就归为了正常的坐姿。

帮着白简做完这一切的徐昭，若无其事转身回去，拿了笔继续写作业，全程没说什么话，没主动邀功。

台上的老师额角青筋暴起，愤怒拍了两下讲台桌子，愤愤然看不惯徐昭再一次包庇白简，帮着白简作弊违抗她的命令：“你俩都给我站出去！”

“……哦。”大概还是料到了这个结果的徐昭没什么大的反应，应了一声，对一切流程都已经早早适应，立即收拾自己的书本和纸笔起身，拉开椅子走向后门。

白简还傻愣在了原位置，看起来呆呆的，坐在那里偏头看徐昭。

徐昭回头，大概也看出了这点，上前半步对白简招招手，快语说了一嘴：“走啊。”

那招呼着白简出去罚站的熟练程度，简直我见犹怜。

身为被招呼的当事人的白简，欲哭无泪低下脑袋，也安静着急匆匆收整好自己的东西，快速跟随徐昭一起往外走，想赶紧消失在众人的视线瞩目当中。

起身的时候，白简傻不愣登的，被自己凳子腿绊了一下，差点狗吃屎摔倒在地上，所幸边上徐昭足够快地又扶了她一把。

在被徐昭伸手扶住的瞬间，还和徐昭保持着亲昵姿势的白简，在溢满低低起哄声的班内，涨红了面庞，恨不得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垂眸，扫过徐昭一手抱着自己的书本和纸笔，另手扶住她的不慌不忙样子，飞快退后一步远离他，自己先步往外走向后门，打算自己先跳出这个不断起哄的班级，远离开玩笑的圈子。

到了后门的位置，白简抬手抓在门把处，试图打开这扇门，实际行动起来，抓紧时间逃离这个另她窒息的尴尬地方。

比较无奈的是，白简尝试开了好久，这扇门还是纹丝不动一下，让她急得额角都出了层薄薄的细汗。

她咬紧牙关，在单手尝试几次都未果后，干脆用胳膊夹着自己的课本，动用起两只手。

丫的，她就不信了，她一定可以凭靠自己的力量赶紧打开这扇破门的。

又拼尽了吃奶的劲儿尝试了好几次，却都没能成功的白简，被失败和窘迫催得气喘吁吁，背后出了一层热气。

周围的低低嬉笑声尽数传入白简的耳朵，她压忍着心里的小情绪，在那个时候压低了脑袋，侧着背对大家，想向后头的徐昭求助。

徐昭的眸子波澜不惊，和她对视了一秒钟，慢慢朝她这处走过去，踩着光圈走向她。

在徐昭的影子圈内，白简乖巧而赧然，主动给他让出一个位置。

接着，白简看见徐昭只一下，便将那扇门轻松打了开，接着自顾自准备迈步出去。

在走之前，徐昭回头瞥了眼身侧的白简，平淡的眸子里不知道装着什么情绪。

白简看不明白，也从来没看懂过。

白简的心情闷闷的。

她在徐昭走出去之后，也跟着出去，迈步进入卷着热风的走廊，第N次和徐昭一起罚站。

徐昭趴在栏杆上，随手翻看两页手中的书本，其余没什么别的动作。

他侧身面对着身旁的白简，有话说不出来。

白简小心翼翼站在他边上，手指紧张地绞缠在一起，贝齿轻轻咬着下唇，每每在这种时候成为一个知道错了正被家长教训的小孩。

白简低着脑袋，目光定格在徐昭那双常日洗刷干净的白球鞋，视线瞥在他漂亮白皙的脚踝。

徐昭很高，而且挺瘦挺白的，上帝所有好的优点都毫不吝啬集中在他身上。

白简如此思忖，思绪翻飞，鼓起一边腮帮，莫名感觉到点委屈巴巴。

而在徐昭身边的她，却正正好是上帝宠儿的所有对立面——成绩差、爱闯祸、性子也差。

白简长长叹了口气，抬眸小心瞄了眼徐昭，发现他没再盯着自己看，只是安静望着远处发呆，不由松了口气，转身靠在了墙壁上。

“怎么，”徐昭的话里夹带着几分轻笑，声音低沉温润，像在调侃像在认真问询白简想知道她的回答，“以为我会骂你？”

白简闻言向他抛过去个眼神，闷声闷气反驳：“你骂我还少吗。”

徐昭听了，又是一阵好笑，笑得肩膀都在微微颤抖，“我怎么骂你了？”

他转身，撩起自己乌黑的乖巧刘海头，将自己的书本压在手臂下，抵在栏杆上，轻笑着歪头看白简，轻轻从鼻息间冒出个玩味懒散的字音来，“嗯？”

风慢慢从徐昭的背后吹来，撩动少年的发丝和衣角，也撩动白简的心神。

她看着这般柔和模样的徐昭，稍稍一怔，大片话语卡在了喉咙，最终又都消散无踪影，只剩下阵胸腔内跳动快速的心跳声。

后来回看，大概那样子看起来十分自由的徐昭，才是真正的卸下面具后的徐昭。

耳畔鸟儿叽叽喳喳，清风将夏日的美好送入白简耳朵，泛红的指尖也染有几分夏意。

那瞬间，白简突然懊恼起来，为什么早上要因为一瓶酸奶和徐昭闹别扭。

时光盛好，她本意分明不该是这样的，只是想和徐昭待在一起能够多上一会儿。

远处的风还在朝这处飘来，徐昭顺着风轻轻摇晃身子，脚尖一下下缓缓点在铺了地砖的冰凉地面上，声音清润明朗，少年人身上是闪闪发光的怡人薄荷味。

“你还真是个笨蛋。”

话落的瞬间，白简抱着自己的课本和纸笔，感觉自己脑袋上忽一重。

徐昭又和平常那般，轻轻揉了揉白简的脑袋，随而又很快收回手，撑着下颌往她这处看来，挑起眉梢带了几分玩味问：“知道这节课要学什么吗？”

白简懵懵地往徐昭那处看去，注视逆在金灿灿暖阳里的徐昭，动作缓慢地摇头：“不……不知道。”

“所以说嘛，”徐昭轻笑，翻开了自己的课本，将书本架在栏杆上朝白简那处移去，“你还真是个笨蛋。”

顿了顿，徐昭故作深沉地吸了口气，弯下腰来和白简平视，手里捏着自己的课本和黑笔，“我只教一遍，不会的话，到时候就自己去问老师。”

“……啊？”白简顺徐昭的这话，下意识往拉了窗帘的教室那边看过去，想透过厚厚的墙壁和窗帘，看到那个经常性凶巴巴的严肃老师。

“这里——”徐昭没管白简有没有将念头拽回来，自顾自指着课本上的知识点，开口道，“你先记住这个公式，然后……”

“等、等等？”白简慌里慌张的，想赶紧也打开自己的课本，顺带抽出了自己手中的圆珠笔，用牙齿咬开笔帽，“我我……我马上就好！”

徐昭倚靠在栏杆，一贯的安静等她，没有出言说什么，没有半点抱怨的意思。

越见到如此，白简手里的动作便愈加慌乱，搭在栏杆处的课本不安分地随风晃动，最后趁白简用力打开笔帽的那一瞬间，非常不乖地顺风飘落到下面，挂在下面歪脖子树的树枝上。

“啊？！”咬开了笔帽，但失了课本这样关键物品的白简，惊愕垫脚往下面看去。

徐昭手扶额角，漫不经心瞥挂在树梢的课本，止不住地好笑，咬文嚼字唤了白简的大名：“白简，你还真是个笨蛋。”

白简心里慌了一下，听到徐昭的这话，出言更没了底气，幽幽询问身旁人：“那现在该怎么办？”

徐昭回头，往教室那边逡巡一周，再低头看向腕表时间，抬了指尖点向白简的额头，“先用我的，等到时候快下课了，我再去给你捡。”

顿了顿，他低头望着自己的课本，提醒白简：“好了，现在先别浪费时间了，课本挂在那里，不会长腿自己跑走的。”

徐昭教人方法的将人当成个什么都不会的笨蛋，用哄小孩子的语气，教的快而简单，习惯性跳着步骤来。

乃至于每次说完了，瞧见跟前人都是那副懵懵懂懂的表情时，他都会轻笑一声，然后兀自点点头，提醒自己要按照白简的步骤来。

接着再将白简当成更加笨的小笨蛋，愈加详细地给白简说上一遍。

虽然如此，徐昭总体教的还是比较快。

而且教学的那顿时间，完完全全都是哄三岁小屁孩的语气。

对于一个即便老师是正常速度教学，但都学不太会的学渣白简来说，这次面对着徐昭一对一哄小屁孩语气辅导的她，竟然出奇地听懂了他所说的内容。

不光如此，她还在徐昭的监督下，完成了举一反三和趁热打铁，当场在徐昭面前做了几道练手题目，然后就地给徐昭过目检查。

几分钟之后，将自己写满了答案的练习簿交给徐昭检查的白简，紧张攥住拳头，眉头皱起，等待面前人的审判，“怎么样啊，徐老师？”

听到白简这称呼的徐昭掀了眼皮，检查她步骤的时候抽出一秒钟时间来，调笑眯起眸子，故意回逗她：“还不知道呢，白同学。”

几秒又几秒过去，白简心中的强烈紧张感，逐渐被流逝的时间抚平不少。

她手撑着下颌，望着徐昭好看的那张脸，忽然生出种错意，“你现在该不会是，故意在耍着我玩吧？”

想了想，白简还是将这问题问了出来。

徐昭慢条斯理舔了下自己的唇角，伸手揉揉白简的脑袋瓜，顺带将手中的练习簿递还给白简，转身时分扔下句轻飘飘的话语：“还行。”

“还行？”白简顺势拿回自己的练习簿，不明所以低头看了看，不明白徐昭是在回答自己哪个问题，“你……”

字音未出，白简便对上了徐昭带点意味不明，转眸看她的含笑眼睛。

她望着徐昭像是在纠结什么的样子，蹙起眉心：“到底行还是不行啊？”

“呃……”徐昭别开脑袋清嗓子，在下一秒又察觉到什么，轻笑转过头，继续和白简对视，眉梢挑起，说着很无赖的话，“行的，顺便告诉你个好消息。”

听徐昭说这话的白简，感觉徐昭搭在自己肩膀的手，稍微加大了几分力道，暗示着什么。

面前人低低笑着，唇角是浅浅的好看弧度，眼角的泪痣点缀着几许不羁，“你的课本，真——长腿跑了。”

“……啊？”懵懵懂懂顺徐昭所说，向下方看去的白简，凝视下面空空如也的树梢和地面，在大白天当中被雷狠狠劈中似，在原地愣了好几秒钟。

她的课本，真在光天化日之下，消失不见了？

白简迷迷糊糊，随边上徐昭漫不经心的笑意回思到部分事情，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口。

完了完了，那本书里可还有她不少上课时候的，各种无聊小插画啊……

要是被老师或者哪个学生捡到，那她在这所高中，可真就会完蛋了啊！

旁处徐昭还饶有趣味盯着空荡荡的下方悠闲，没发觉白简大晴天时候的晴天霹雳。

白简蓦然抓过他的手，拽着他往下边跑去。

徐昭边跟着白简往下去边不紧不慢，话语还挺闲散：“其实没什么的，我刚才就是开个玩笑，你的课本，大抵就是被谁给好心捡走……”

后面的几个字未出，他就被冷不丁停下的白简，一把推倒至墙边，强势壁咚。

突如其来的力道，让徐昭的脊背生硬磕在墙壁，硬生生贴住背后的冰凉。

嘶，有点疼。

白简手撑在徐昭身侧两处，眸角红红，眼里染有几分水雾朦胧，张唇宛若用尽了勇气：“求你了，别叫。”

这次改换成徐昭懵懵懂了，不清楚白简为什么会这么大的反应。

……他哪里惹到她了吗。

徐昭敛眸看着她，眼里装着满满的无辜错愕，甚至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中还有接近逼问的疑惑，最终又讨好着勾起唇角，采用柔和政策对待白简突如其来的反常。

白简郑重抬头，在这会儿半点不吃他这一套，直直和面前徐昭对上目光，冷哼告诉：“那里面可不光有我一个人的黑历史，还有你的。”

楼梯过道处大片昏暗，白简的半张脸隐在了黑影中，微挑的眼睛清纯也魅惑。

眸角的略微钝感，配上白简的那张娃娃脸，倒更好催化了她独特的漂亮。

“……”不明觉厉的徐昭，上下轻轻滚了滚喉结，视线落在白简身上。

白简也回看着徐昭，盯着他眼尾的那颗小痣拧眉。

沉默两秒后，徐昭抬手按在了白简的肩膀，默不作声地将人推远了些。

像个小孩子一样被徐昭轻松推远的白简有些不满，转身便准备开口，放些别的狠话。

要是课本拿不回来，那在这所高中出名的，绝对不会只有她一个，还绝对绝对会有徐昭。

这个名字和简笔画，充斥了她书本角落的家伙。

却刚站定身形，她视野就闯入了捏着她的课本，正笔直站在门边黑着脸的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沉着表情，左右看了看白简和徐昭，出言冷漠无情，话语不带一丝温度，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你们两个跟我来办公室。”

不是老师，您听我们狡辩……

不是，听我们解释啊！

白简欲哭无泪，最终还是没勇气把这话说出口，只是干巴巴在教导主任转身离开后，象征性伸了伸尔康手。

行吧，他俩还是没躲过教导主任。

“好了，”徐昭压下她的尔康手，好笑安慰道，“走吧，再坏也是咱俩一起面对。”

白简偏头看他，眼前是他漾着温柔的漂亮眸子，心间萦绕他的那句话。

是啊，再坏也是他俩一起面对。

而且从小到大，多少次的她闯祸后，徐昭都是第一个挡在她面前的。

所以没有什么好怕的。

那个时候的白简，如此坚定认为。

徐昭和她的“一起面对”，会在未来一直迟久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