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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心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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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树在山头上自然醒来,乌发如云幕般散开,如山间袅袅青烟,她手中还拿着时阙,蓦得瞥见身旁一个栀子黄玉小碗,里面的玉露蟠桃胶还热腾腾的冒着气。

少女瞧见惊喜极了,难不成她昨夜方才想了娘亲做的玉露蟠桃胶,今日便心想事成了么?

阿树方要拿起,纤纤玉指又顿了住,娘亲百年前就已经去了,她真是睡混了,再用灵力稍一查探,果觉那人的气息。

“本座好不容易寻来的,你可尝尝啊。”

少年的声音从树后传来,她抬眼便见沧魂生在树下端坐,一副入定等她醒来的模样。

难不成他在这里坐了一夜?就这么看着自己吗?

真是晦气。

阿树一阵心烦,一字不说站起来就走。

树下一袭李紫暗纹长袍、窄袖束腰的少年急了,忙瞬移到阿树面前挡住她的去路,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匣子状闪着银光的盒子。

“你不喜欢喝那个,可看看这个银中珀,”少年将那盒子递到阿树手里。

“本座可是折损许多灵力,才在我的刀上寻得那几只小鬼未散的魂魄,暂时先收在此处,等本座出去了将他们放在万妖海,他们很快就会重生。”

少女接过银匣用灵力探查了一番,其中确有三个小家伙的魂灵,这些孩子待在里面竟还不知所谓,竟玩闹正欢,真是年少不知事。

阿树虽看到沧魂生将他们救起,心中还没好气,将匣子推回他的手中,又从嗓子里哼了一声。

“这是你应做的。”

阿树说着蹙起好看的眉头,又细看了看那银匣,素来救回已死生灵有违天道,因此收集魂灵便会付出许多代价,没想到视修为如性命的沧魂生竟会这样做,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阿树想着颇奇怪的瞧了一眼面前突然‘良善’起来的沧魂生,心中觉得有鬼,准备绕开他走。

沧魂生却在她身后穷追不舍。

“我们一起去万妖海好不好?他们活了你怎么还生气呢?”

阿树藤黄色的百蝶纱裙在初升的骄阳下,温柔的像朵柔软的云,可说出的话却怎样都透着不可妥协。

“沧魂生,你怎么突然就变这么良善了?这可不是你的性格。”

少女打量他的眼神明明白白透着怀疑,未等沧魂生说话,她继续开口道,

“我不好奇你每日里都在想些什么,也不探究你的心事,可我觉得你之前说的对,你是混世魔头,即便我不是救世主,我们也不是一路人。”

沧魂生听见这话,又挡住阿树的去路,“那我收回这话。”

阿树眉头蹙得更紧了,自她醒来看见那碗玉露蟠桃胶便觉不甚真实,如今见了沧魂生这种与往常大不一样的言行更觉如在梦中。

“沧魂生,你真的没事儿吧?”

他竟会对她这般低头?难不成还是因为他金丹的那件事?

离了她一宿都不行吗?

沧魂生冷玉似的面上一副义正严词,“你说不该杀他们,我就把他们都救回来,折损了多少修为,这不就是你想让我做的吗?”

少年问着清俊的面上微蹙了眉头,仿佛很是猜不透阿树心理一般。

他这种浮于表面的心思又掺着瞳孔中似乎装出来的正义凛然,阿树觉得有些好笑。

他真是,根本不觉得是自己错了,只是想哄得自己像从前那般待他。

阿树低头瞧着沧魂生拿着银中珀的手,他的手指略长,这般大的匣子只用三根手指从侧边拿着,也不管里面的魂灵怎么个天翻地覆,全然不放在心上,这样的人是改好了吗?

似是察觉到阿树的目光,沧魂生立刻两手握紧了它,摆正。

他浑身上下只有嘴透着忏悔与罪赎。

如果这是阿树第一次遇他,她可能会信,可她与这魔头已相处十日。

“只因我从前做了恶,又生来为魔,如今想要悔过,你便这样不信么?”

啊这……确实如此。

少年晶莹的眸中盛满哀痛,眸中的光彩一闪一闪透着难安,挺拔的身子虽严严实实堵住阿树下山的路,可身形上看不出一丝忤逆。

这般比阿树高出一头得站着,却觉得叫阿树得俯视着他。

沧魂生见阿树还不出口原谅,心里猫爪似的,又心中焦急表面平静得等了许久,见阿树蓦得一动,他先发制人转过身去,背手仰天。

“我从有意识起,就孤零零一个,从寐无海来,没有亲人,又天生魔气,人人惧我,亦无亲朋,这百余年来,孤独的滋味,我已然尝遍了。”

阿树心中一停。

这魔头是知道她心软的点么?

沧魂生继续道,“他们说我弑杀成性,说我是妖魔中的妖魔,可没人知道,我也曾想做一个好人。”

听见这话阿树嘴角抖了抖,方才生出的,微薄的共情之感,一瞬间便消逝了。

沧魂生明白她心事似的转过来,看着阿树的眼睛,“你不信是吧。”

阿树沉默,沧魂生继续道,“你可还记得前几日我犯病时的样子。”

“天宫偷走了我一样东西,我没了它,隔几日便会发作一次,次次都是锥心蚀骨之痛,且每发作一次,周身魔气便增长一分,我焉能不嗜杀成性,令人闻风丧胆。”

少年抬起眸子看向阿树,那只琥珀黄套鸦羽的异瞳有魔力般,仿佛要将阿树吸了进去。

阿树这时已经觉得沧魂生说的真伪难辨了。

“天宫中有你什么东西?”阿树听见自己这般问道。

沧魂生又背过身去,“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阿树不信。

“我只感应出来在天宫西侧,可也不知是什么,所以一直想去天宫,拿回来。”

“所以你就带领魔军攻打天界?”

沧魂生点了点头,阿树:真是强盗思维。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好好交涉谈判,而是直接开打,阿树无语的同时也细细想来,天宫西侧也有她的殿宇,可她从未听过那里有什么魔界的东西。

山间的风拂起少年李紫的轻纱,衣摆的银边云纹繁复缠绕,与阿树脚下鲜黄的裙摆拂在一起,竟将淡雅山间的二人都衬得一个天潢贵胄,雍容高贵,一时不似山中仙,倒如天上高不可攀的将与神。

“我这一生,不是拿回我自己的东西,便是一个死字。”

阿树方才想得入迷了些,又被他一句话惹得差点笑了出来,“莫要动不动就说死不死的,你可是最惜命的。”

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向自己低头了。

眼前的少年身形顿了顿,突然转过身来,“你若不信,现在便杀了我,我绝不反抗。”

阿树见他严肃的神色,嘴角扯出一个笑,“说什么呢,你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阿树两手抱在胸前,有些躲避他的神色。

要不是怕他死了外面的天兵发觉,自己亦暴露了身份,他第一天就没了,还有得命留到今日与她在这里纠缠么?

她只想这么无所事事得赖活着。

阿树正自顾自想着,突然奇怪起来,沧魂生攻击她的话会灵力反噬,那她攻击沧魂生呢?倒是没试过。

阿树又将眼神转到沧魂生身上,少年此时仿佛正伤了心,眸中浮现了些许自嘲笑意,

“我说了这么多,在你心中,还是先入为主就带着恶意吗?”

阿树哑口无言。

少年顿时就懂了她的意思,他垂眸冷笑的一瞬,阿树突然想到。

沧魂生犯病时的剧痛,令他落了泪,他初见她时为了逃脱自己身边,不惜将自己杀死,还有,他知道对付小石头会灵力反噬,可从未留有余地。

有没有可能,他不是个疯子,而是本就存了死志。

她的魂魄进入过他的身体,知道他一丁点治愈术也未曾习得。

难不成早就暴露出来的死志,她到如今才察觉吗?

少年挥手带走地上升腾热气的蟠桃胶,抬脚走的毫不留恋,

“世人皆如此,便更让我怨恨世人。”

“什么宽恕,什么恩泽,这世间本就没有救赎的神女。”

少年孤寂的背影映在阿树眼中,她突然好像明白沧魂生为何这样一步步变恶了。

他一开始就被视为不详,就算他想变好,又有谁会相信呢?

连本该宽悯世人的恕泽神女都不相信。

“慢着。”

阿树在他身后道。

少年停下了脚步,头也未回,“你这仙神,还有什么话要与我这卑劣的邪魔说吗?”

阿树讪讪,方才她是被他用话激着才留了他,如今也不好再反悔,便扯开话题道,“小,小石头呢,怎么没看到小石头。”

少年脚下顿了顿,似乎有难言之隐,“关你何事。”

说罢便要走开。

阿树本只是随口一提,岂料真的有事。

“出事了吗?小石头也是我的孩子,怎么不关我的事?”

沧魂生笑道,“你的孩子?”

阿树不再说话了,只是看着他。

少年缓缓转身,一挥手,昏睡的小石头就出现在草地上。

“小石头,小石头?”阿树唤了它,可它怎么都没有反应。

乖巧的小熊只是离开了一夜,遍身的绒毛就四零八乱,仿佛打了一场硬仗,还是单方面挨打似的,此刻沉睡不醒,连气息都微弱了。

阿树看着只觉心疼。

“自从我带他离开,它就没有醒过来了。”

阿树无力得坐在地上,“怎么会这样。”

沧魂生抬眼打量了一番阿树,见阿树满心满眼都是小石头,根本顾不上他,手一挥就将小石头收了回去。

“小石头是我唯一的亲人,它如今这般,世间再没什么好值得我留恋的了。”

少年说着抬脚便走,仿佛要步入什么未知的深渊。

阿树被可怜的小石头一激,心中对沧魂生的戒备少了几分,只觉她身为恕泽女神,本应是三界最宽容最心软的神。

即便沧魂生骗她,可她也没有受过实质性的损伤,一直是沧魂生自作自受,另外看住了沧魂生,还能他令他不再作恶。

说不定真能将他感化呢?

“沧魂生,别走。”

少年止步,身后微风伴着阿树温柔的细声。

“怎能说没有什么留恋的呢?三界十七海的日出日落,沧州大地的山川江河,还有近在眼前的幻菲山的每一次花开,乘舟洞的每一片落叶,都是为了你啊。”

“他们为你而存在,你也为他们存在。”

“沧魂生,若你孤单,想要家人的话,只要你往后不再杀生,用你的余生赎罪,就像救回那几个孩子一样。沧魂生,我就是你的家人,永不背叛。”

沧魂生愣了住,阿树走到他面前,在他惊诧的瞳色下,将小石头接了过来,小石头亦温顺得倚在阿树怀中。

“沧魂生,你看它多乖,”少女明亮的眼眸看进他的心中,“小石头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沧魂生,我原谅你了,以后做个好人吧。”

沧魂生看着阿树温柔得抱着小石头,突然演不下去般,鬼使神差得道了一句,“若我都是骗你的呢?”

“你已信我了吗?就绝不背叛?”

阿树抬起头望他,少女额间的碎发被微风拂乱,细碎得像最柔软细滑的毛羽,乱了他的心头。

“沧魂生,你骗我,以后会很痛苦的。”

前夜。

沧魂生扯着小石头,方才从阿树的思乡小曲中离开,便觉手中越来越沉。

他低头一看,却不知何时小石头昏了过去,体内灵力登时达到一个凝滞的顶峰。

沧魂生忍不住般一手捂住了胸口。

难不成,小石头方才消耗太多,又不在阿树身边,凝滞到连他都受影响了不成?

现下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回到阿树身边。

沧魂生拽着昏死不醒的小石头几乎是立时转身,可旋即想到黄昏时分对阿树放出的一番狠话,只觉现下回去他还有何颜面。

可这般灵气顿挫又不可长久为之。

他已能渐渐感知,小石头仿佛正在往无神无形,也就是他方才落入幻菲山,小石头从阿树口中吐出来的第一阶段形态退化。

犹豫再三,沧魂生下定决心般手中迅速结出一个晶亮火印,那火光一经发出,他立时吐出一口鲜血,染了脚下初生的绿草青芽。

空中悬浮的火印为恶魔急召,对这固若金汤的星煌神塔视若无睹,极速穿过,飞往魔界号令魔军。

“待本座破了这桎梏,就是你这天族神鸟的亡命之时!”

少年瞳中异火灼灼,他咬牙握拳片刻,拿出胸口早已干枯的黄水仙花,略微施法,黄色花朵霎时化为了晶莹小巧的栀子黄玉碗。

望着玲珑剔透的玉碗,少年面上的戾气转眼间烟消云散,若霁雨初晴,和风拂煦,朗朗乾坤皎月升。

“不是想家么?本座一定为你寻来,这梦里都心心念念的玉露蟠桃胶,再好好向你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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