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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酸梅镇(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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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英国抵达酸梅镇的那天,冰霜凝结在车窗上开出一朵朵小花。

“大小姐,到了老太太家你就当是自己家,不用太过拘束,老太太虽然脾气不好,但你是她亲孙女,肯定会对你好的。”

程明亮看了看后视镜中闭着眼毫无反应的女孩,不由轻叹,继续说:“阮董他……现在确实不方便出面,可他真的很爱你,还有夫人也很担心你,副驾驶上都是夫人亲手包的饺子,等会儿下车你一定要拿着。”

话正说着,车子被迫停在狭小的街口。

车内静悄悄的,后座裹得严实的女孩缓缓睁眼,先是往副驾驶座看了一眼,果然那上面有许多饭盒,大概就是妈妈包的饺子。

把手边的书包拎在肩上说:“谢谢程伯,顺便替我向爸爸妈妈问好,我先走了。”

车门打开,她直接下车。

程明亮跟着下来,拿上夫人的饺子:“大小姐,我送你进去吧,我怕你不熟悉这里的路线。”

“不用了程伯。”阮白把手机举起来,他们发的定位可以直接用APP精准导航。

她笑着,眼里却尽是疏远。

程明亮其实还有好多话要嘱咐,在这一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们的大小姐一向如此,不管表面多么友善礼貌,骨子里终究是疏远冷漠,这一点和董事长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转过身,阮白面上的笑容一瞬间消失殆尽。

彼时小镇的太阳刚刚升起,呼吸间吐出白色雾气。

阮世昌签下两份对赌,为的就是将阮家从一个百年医学大厂上市成医药企业。

因此,背后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为了保护女儿的安全,他连夜将阮白从英国接回来,暂时送到奶奶家安顿。

来的前一天爸爸和奶奶在电话里大吵一架。

对于奶奶来说,阮家的大厂是几代人的心血,如果参与上市,必定会牵扯到利益与商业化,对于医药传承人来说是很难接受的。

只可惜酸梅镇的雪落不到京北城,就像是京北城的风也难以抵达常年无风的酸梅镇。

不管是连夜倒飞机倒时差,还是奶奶与爸爸的争吵,亦或者是阮家现在经历的危机。

“大小姐,饺子……”

“程伯你留着吃吧。”

阮白对此只感到厌烦。

路上她把机场买的三明治拆开慢吞吞嚼着,小镇的冬天没有英国那么冷,但也好不到哪去。

路边冻得瑟瑟发抖的小狗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手中的三明治,肚子惨兮兮叫着。

她停下脚步,对视良久,然后当着它的面把三明治一口一口吃掉,欣赏着小狗眼睛里光亮一点点暗下去的模样。

算是她送给小镇生灵的第一个见面礼。

打开手机,里面全是爸爸妈妈发来的关心,夹杂着一些英国朋友与老师的问候,挑着回了几句,手指最终在阮世昌最后一条信息那停了下来:

「乖女,爸爸和奶奶好多话没法说,你在那几个月帮爸爸哄哄奶奶,顺便劝她一下,爸爸相信你肯定能讨奶奶欢心的。」

她轻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这座错落有致的小镇,细数电线杆上到底停了多少只鸟,最后才面无表情地回道:「好。」

“奶奶,我想去打印学生证。”说这话时她小心翼翼,拿着学生证乖巧站在一边。

乌簪盘发的老人只是睨了她一眼,又重新把目光投回到电视上,低沉的嗓音淡淡道:“沿着这条街往东走两百米,右转有一个网吧,那里可以打印。”

阮白点点头,拎起她米色的挎包:“谢谢奶奶。”

这次老人没再回话。

她来这里已经三天了,相处下来老人一直对她这般冷淡,平时除了一日三餐两个人能够面对面近距离接触,其他大部分时候她在卧室里,老人在客厅看电视或者出门打麻将。

她的奶奶并不喜欢她。

倒不是因为爸爸,只是单纯因为她本人。

奶奶:“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菩萨……阿弥陀佛。”

阮白:“阿门。”

奶奶:“早餐:油条包糍耙,午餐:猪肉烩面,晚餐:肉包子。”

阮白:“少吃碳水。沙拉、水果、玉米粗粮。”

就像是奶奶那天在电话里说的,阮家需要的是一个救苦济世的医生,而不是一个自私自利只知道赚钱的资本家。

可惜她和阮世昌一样,对普度众生完全没兴趣。

阮世昌爱钱,她只爱自己。

哄老太太开心远比她想象中的难多了。

她不气馁也不着急,这几天她做了攻略,中国老人一般都喜欢乖顺懂事、举止大方的女孩子,她相信总有一天老人会改变对她的态度。

她想到达的目的至今还没有达不到的,只是演演戏装装样对她来说更是手到擒来。

今天阮白穿了一套灰色的连衣百褶裙,外面披上白色大衣,踏上黑色高帮鞋,一身穿搭与小镇里的孩子格格不入。

周一恰是小镇开学的日子,大街上没什么人,天气明媚,偶尔能看见乱窜的野猫野狗。

按照奶奶说的地址东转右走,终于在一个狭窄的小巷子里看见一家破旧的小网吧,要不是奶奶说这里可以进只怕她这辈子都不会来这里面。

口袋里的手帕拿出来垫在不知道被多少人碰过的门把手上。

推开一人大的玻璃门,一股浓烈的劣质烟味扑面而来,呛得她猛烈咳了一声,赶紧捂住鼻子。

里面不像她想象中那般人多,反而安静得出奇,昏黄灯光下能够勉强辨别出大致位置,高帮鞋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一眼就看见在最里面的人,戴着黑色的棒球帽遮住脸庞,靠坐在转椅上,脚搭在电脑键盘旁,她眼神投过去时泡泡糖恰好在空中爆开。

四周诡异的气氛实在压抑,硬着头皮走过去,在桌子旁站定,轻轻地开口:“你好,我想打印学生证。”

如同小猫撒娇,声音轻飘飘的,浮在空气中掺杂着少女身上似有若无的甜香。

电脑上“蜘蛛纸牌”顺利通关,爆出一大堆烟花,游戏框后面像是密密麻麻的数学导图,阮白这才看见他手上还拿着鼠标。

那人轻叹一声,修长的五指伸出来,中指勾了勾。

阮白赶紧把学生证递过去,还不忘加上一句:“谢谢。”

他把学生证放到打印机里,对着电脑屏幕熟练地点了几下,然后就听见打印机发出清晰地“滴——”一声。

背着手在一旁等待,她抬眼无聊地四处张望,看到墙的角落不知道为什么蹲着一个人,此时正在无比猥琐四肢并驱地向门口爬去。

“咦?那是在干什么?”无意识开口,同时惊动了整个屋里的人。

原本靠在椅子上的其他人猛地睁开眼,扯开嗓子大喊:“李德顺!你他妈想去哪!”

被称作“李德顺”的中年男人“噌”地一下站起来,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不脸面了,直接往外拼命跑去。

阮白怔在原地,这里太过昏暗,直到那人快跑到门口她才发现那人的裤子被扒了,只剩一个裤衩在屁股上。

其他人跟着跳起来,怒气冲冲地想要抓住这个男人。

“他们要跑了...”看了眼仍在吹泡泡糖视若无睹的男人,微微蹙眉紧张道,“我们报警吧?”

默不作声地男人在听见她这句话终于发出他今天第二次声音,带着嘲讽轻笑一声:“报警?”

还没等阮白弄清楚他笑里的意思,就看见他拿过脚边的烟灰缸,把泡泡糖吐里面,脚落下,慵懒起身,一米八五的个子在阮白身边把她整个人笼罩起来。

阮白看见他的手搭在胸前挂的饰品上摸了摸。

“都他妈让开。”

他这话一出,刚刚还追的人立刻停下来,迅速闪到一边。

见没人追,李德顺脸上浮现出笑容,使劲往外跑。

齐宴轻挑唇角,眼里却尽是冷意,在李德顺碰到门把手的下一秒同时传来巨大地闷砸声,只觉眼前一黑,紧接着天旋地转,剧烈地疼痛从脑后传来。

“啊——啊——!!!”凄惨的叫声在网吧里回荡。

沾了血的烟灰缸摔在地上分成两半,被人踢到一旁。

齐宴点了一下头,其他几个人厌弃地把人拖回到里面。

“齐哥,这不会把人砸死吧?”胖子蹲下来,看着李德顺半死不活的样子咧咧嘴,“他要是死了,咱的钱就真的没法要回来了。”

齐宴走过来,白色的运动鞋在那人脸上踢了两下,语气颇为不耐:“李德顺,再装一下我就废了你的手。”

半死不活的人只是颤了一下睫毛,还是没反应。

“行。”

阮白蹲在桌子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刚刚那么大的力度砸过去,只怕是真的晕了。

她把手机拿出来,悄悄拨着报警电话,还没打过去就被眼前这一幕惊住。

戴着黑色棒球帽的男人捞起前台削水果的水果刀,熟练地在手中转了两下,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划开静默的空气狠狠往下捅过去。

“齐哥!等……”

“啊——!大哥!我错了!我这次真的错了!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李德顺被活活吓出一身冷汗,直接原地坐起跪在地上,要不是场地有限,现在他都要磕几个。

刀刃擦着他的手掌,只要再偏一分必定皮开肉绽鲜血飞溅。

不怪他怕成这样,就连站在身后的胖子刚刚也被唬得腿有些软。

齐宴拿起水果刀在手中把玩,尾戒与刀刃时不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每一下都让李德顺心颤,直到他最后彻底崩溃,鼻涕眼泪混着口水齐下,大哭起来。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去自首!我坐牢!我就是混蛋!你放过我吧,我真的错了,五天了,整整五天我都没吃饭没看见阳光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就是畜牲!对不起,放过我……”

被关在网吧整整五天,经历了恐吓威胁,除了生理需要平时只能喝水,他们这群小孩还故意点冒菜川菜火锅鸡,连骨头都不给他剩一口,这种折磨对于他一个普通人来说实在无法继续忍受了。

轻柔地触碰落在头顶,李德顺差点头点地磕下去。

齐宴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张卫生纸,先是蹭了他头顶的伤口,然后一点点擦去他的眼泪鼻涕,脸上糊了一层令人作呕的血色,一系列动作下众人屏气凝神,只有胖子神色稍微自然点。

毕竟老大的风格他已经渐渐适应了。

遥想当初第一次跟齐宴出去打架,那股狠劲差点让他当场报警,还以为认识了一个变态。

好吧,其实齐宴和变态没什么两样。

“男人有点出息。”隔着卫生纸拍了他两下脸,而后站起来,卫生纸落在脚下,李德顺直接趴在地上啜泣开。

胖子无语地看了眼李德顺,肚子饿得难受,总算解决完能好好吃一顿了,心情也颇为愉悦:“老大,我们……”

“去哪?”

冰冷的声音让人猜不透情绪,胖子一怔,很快意识过来这话不是和他说,诧异抬头看见正踮着脚往外走的小姑娘,睁大眼睛结巴道:“你,你你是怎么回事?!”

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女孩?!而且刚刚一直在他们都没发现?!

阮白身子一僵,紧张到直接大脑宕机,只是走了个神,再低头发现手机竟然没电关机了。

男人一步步向这边靠近,她无法动弹半分。

齐宴停下,摘下鸭舌帽,随意撩了一下被帽子压塌的头发,露出整个面孔,耷拉着眼,语调带着疲惫感:“打算去哪报警?”

借着薄弱的光,阮白看清了他的模样。

不是她想象中的青年小混混,而是一个约摸和她差不多大的叛逆少年,黑发挑染,套着黑色宽大的卫衣,桃花眼微挑,凌厉下颚线下挂着一条红绳,红绳上是一根手指长的竹筒状小饰品。

眼里的红血丝明显,一看就是很多天没睡好觉,偏偏说这句话时不是想要灭她口,而是在嘲讽她。

在国外上动物学保护课时老师讲过这样一节课,在原始动物世界,野蛮凶猛的捕猎者往往对那些试图反抗的动物更想要撕咬,反观那些毫无抵抗、弱不禁风的猎物激不起他们的征服欲。

面前这个男人就是野蛮凶猛的捕猎者。

所以,对上他的眼神,阮白鼻子一酸,轻咬下唇只知道摇头。

女孩长得很白,透着一股粉色,让他想到历史课上学的的芙蓉石蟠螭,睫毛卷翘,贝齿咬的下唇发白,眼里氤氲着一层雾色,像是街边被欺负狠的小猫,可怜地盯着他。

这双狐狸眼是他见过最好看的眼睛。

上帝的珠宝散落了一地,掉进她的眼里。

伸手想去帮她把勾在头上的线头拿掉,没想到这个行为吓到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指尖上不知何时沾了血色,被这种娇养女看到确实会害怕。

转身从打印机里拿出打印件,递给她:“警察是这个世上最没用的。”

小鸡啄米般乖巧点头,拿过打印件。

“还不走?”

心里虽然怕他,但还是轻颤着手从包里拿出两枚硬币,低着头送到他手掌里。

女孩细腻冰冷的触感在掌心发痒滚烫。

“谢谢。”

家教好到让身后的胖子不由张大嘴巴,这他妈除了齐宴谁受得了啊。

喉结滚动,他扫了眼硬币神情恣睢,单手插兜笑道:“你说话这么嗲,勾引我呢?”

下一秒,胖子就看到被老大调戏的纯情小女孩百米冲刺般跑出这家店,从脖子一直红到耳尖。

忍不住咋舌:“老大,人家小姑娘挺好的,你就不能好好和人家说话吗?”

他看见两枚硬币在齐宴指尖飞跃,上去又下来,光影折射在似笑非笑的人脸上。

“老大?”

两枚硬币稳稳落在他掌背,胖子揉揉眼,不可思议道:“这是什么?”

“The price of the shirt is 9 pounds and 15 pence.”

标准磁性的英式发音让人恍惚,胖子除了觉得他念的好听外意外还觉得耳熟。

见他想不起来齐宴也不为难,只是把硬币收进口袋,慵懒随意地翻译道:“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

胖子一拍脑门,瞬间记起:“原来是我们的听力,但是老大你突然说这个干什么……我靠!那女的给的是英镑?……英、英镑?!”

作者有话要说:齐宴:初见老婆,美的控制不住说骚话。

阮白:……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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