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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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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焰走进昭阳宫时,无人出来迎她。

只有几个洒扫宫人,怯生生地福身行礼,皆因平日她很少往这一处来,见得少的缘故。

反倒是小厨房里,传来咚咚的剁菜声。

“你们主子人呢?”她随口问。

小宫人还未答,从厨房里急急忙忙跑出一个身影来,是如意。

“奴参见陛下。方才不知陛下来,未曾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从他身后,才绕出来一个人。

声音波澜不惊:“陛下怎么来了。”

顾怜破天荒地穿着围裙。

长发垂在身后,另用一条丝带低低地扎了,衣袖也以襻膊束起,露着两条白净漂亮的小臂,手腕上筋脉浮着淡青色,在日光下很惹人眼。

许清焰从没见过他这个模样,一时竟多看了两眼。

对面的人将衣袖往下稍扯了扯。

“臣侍装束不整,不合规矩,不宜迎接陛下。”

今日也怪怪的。

虽明面上无处可以指摘,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好像并不期待她来,反而有些嫌她扰着他清静了。

她近日无处对他不起吧?

许清焰在袖子底下握了握拳。

有那么一刻,她确是想招呼苏长安,既是有人不稀罕她来,那便返身回去吧,将那些西域使臣珍而重之献上的,宝贝得跟什么似的香露,也原样带回去。

横竖无论是她,还是她的香露,这宫里的任何一个男子见了,都会喜不自胜。

但想起那一夜,他跪在床边,满脸绯红,眼里盛满滚烫的渴望,将双唇轻轻贴近的模样,她又忍不住干咳了两声。

罢了,和一个男子计较什么。

“朕闲着无事,过来随意走走,没有那么多规矩。不过……”

她的目光落在他指尖上,忽地走上前去,握起他的手。

顾怜想躲,没躲开,被她轻轻摘下一样东西来。

是一片小小的野菜叶子。

“这是什么?”

他将手往身后一缩,脸上蓦然红了红。

“让陛下见笑了。”

倒是比刚才看起来正常一些。

许清焰弯了弯眼角,扭头道:“端上来。”

苏长安候了多时,赶紧殷勤地端上漆盘。

里面摆着五个小巧的琉璃瓶。端端正正,一字排开。

其颜色雕花,各有不同,懂行的人一眼便可知,都不是中原器物,不说里面的内容,单论瓶子本身,也价值不菲了。

顾怜的目光终于波动了一下。

“这是什么?”

“西域进贡的香露。”

“这……”

“朕不爱这些,也瞧不出好与不好。他们千里迢迢送来了,也就是往库房里一塞,没的可惜了东西。”

她不顾苏长安在旁拼命使眼色,很无所谓地一昂下巴。

“还是那日里她们说起,这东西摆得久了,就渐渐散没了。朕想着,与其丢在那里落灰,不如拿了来给你玩。”

“臣侍不能收。”

“为什么?”

“西域的贡品,何等珍贵,理当先孝敬太后,再赐予后宫各个主位。臣侍不过一介贵人,如何敢安心领受。”

顾怜一席话,通透磊落,掷地有声。

却抬头轻轻瞥她一眼,声音放低了些。

“番邦进贡,一年才能得几瓶。该不会都在这里了?”

许清焰这才不自觉地抿了嘴角,“你倒识货。”

“臣侍真的不能要。”

“那算了,朕回头让人摔了听个响。”

“陛下!”

“好了,不与你说笑。”

许清焰闲闲背着手,莫名其妙的,有一些满足感。

“朕不耐烦拿着这些玩物,到处赏人,你好生收着,别让人知道也就是了。若是你有闲心,愿意拿出去做人情,都由得你做主,反正都是你的东西了。”

顾怜看了看她,低低行了个礼。

“那……臣侍多谢陛下。”

她不动声色地端详着他。

这会儿的模样瞧起来,就比她刚进门的时候,要软和多了。看来苏长安出的主意没错,这个世界的男子,是喜欢这些无甚大用的玩意儿。

那往后记着,这类东西收上来不必入库,直接给他吧。

不过他近日的脾气,仿佛是不如从前好了。

她记得,刚遇见他的时候,哪怕她当众吓唬他,他也只会扑进她怀里,坠着泪珠子,求她给他一分怜惜。

大约还是近来有些惯着的缘故。

“罢了。”她淡淡笑了一下,“过不久,要移驾到行宫去。到时候大大小小的宴会场面,想必不少。如今后宫就你位份最低了,多少也该给你些东西。”

顾怜没有理她的后一句,只将眼睛稍睁圆了些。

“去行宫?”

“嗯,太后的主意。道是诸王难得入京,该多留些时日,宫中规矩森严,行宫自在些,也好同乐。再有么……”

她道:“再有便是,先帝的两位皇子,都到了该出降的年纪,太后也是存了些多邀青年才俊,相看佳媳的心思。”

不料眼前的人却沉默了。

她看了他一会儿,轻声问:“不想去?”

“臣侍没有。”

“害怕齐王?”

“……什么也瞒不过陛下。”

顾怜半低着头,睫毛安静地垂在眼下。

在春日大好的阳光底下,睫毛尖竟是淡淡的金色,像什么柔弱小鸟的绒羽。

许清焰的口气忽地就放软了一些。

“无妨,朕还在呢。”

“陛下?”

“朕不会让她把你怎么样。”

“……”

眼前的人抿了抿唇,唇上薄薄一层水光,半晌,轻声道:“臣侍相信陛下。”

鬓边几缕碎发,随着风飘荡。

许清焰陡然觉得心里有些软和。

大约是那一夜,他当着她的面,将掺了药的酒一饮而尽。

尽管酒里并非毒药,尽管他原本也不打算做如此大的牺牲,只是为齐王所逼迫,尽管这事办得,其实有一些蠢。

但从那以后,有些事情终归是不一样的。

其实他若真怕得厉害,她也不是不能想办法,随便寻个由头,假意治他个什么罪,将他软禁在宫里思过也行。

不过,深宫凶险,他一个人留下,若是又被人使了什么阴招,恐怕没有招架之力。

毕竟他那点小聪明,时灵时不灵。

还不如放在她身边,多花几分心思,把他给看住了。

正事与闲事都说完,她仿佛也没有什么由头待在此处。既然顾怜不留她,便预备打道回府了。

却听一旁的如意,突然开口。

“陛下在日头底下说了这会儿的话,想必该乏了。咱们宫中粗陋,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招待,倒有一样小吃,是公子亲手做的,陛下想尝尝吗?”

“如意!”

顾怜急出声,也没拦住。

许清焰看了看这人的打扮,笑了一笑。

“原来忙的是这个。”

“陛下……”

“端上来,让朕试试。”她一挑眉,“朕的确没吃过,自己的男人做的饭。”

虽然她明知道,不是专门为她做的。

眼前人的颊边微微泛着红,像是难得地有些羞了。

但既然她发号施令,也没有办法,只得让如意端了一盘子上来。

是碧绿生青的野菜,专拣了嫩尖,切得细细的,和剁碎的香干末同拌,散发着诱人的香油气息。

极简单,清爽。

“马兰头?”她脱口而出。

顾怜的神色瞧着颇有些意外。

“没想到陛下也识得。”

“偶有所见。”

在她从前生活的世界,菜蔬运送便捷,坐在城里也能吃到田间地头的时新野菜,马兰头拌香干,她自然是吃过的。

但这里远没有那样方便,且宫廷进膳,以稳妥为要,像这等偏门东西,是从来没有的。

“你怎么会做这个?”

“从前在家中,随着老侍人学的。”

她颇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安阳侯府上,规矩还挺宽松。”

他微微一笑,没接这句话,只道:“这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臣侍不敢拿来奉给陛下。”

“敢不敢的,也在朕面前了。”

她径自取了勺子,盛一勺入口。

糖盐都放得恰好,清香怡人,满口生津。

“没想到,你的手艺这样好。”她不吝赞扬,“不过,你是从哪里寻来的?”

这肯定不是御膳房供给的材料。

“御花园。”

“什么?”

“太液池边有一片草地,向来少人行。我一眼瞧见其间生了许多,随手摘的。”

这倒是令许清焰真没想到了。

她不由好笑,“你如何想到去做这样的事情?”

不料顾怜轻轻一扬眉,小尖下巴昂得高高的。

“心情不好。”

“为了何事?”

“陛下不用管。不过,陛下的胆子倒是挺大的。”

他忽地倾过身来,抿着嘴笑,狐狸眼里闪着亮光。

“臣侍忘了说了,我自幼不太懂得认野菜,这摘来的是菜是草,有毒无毒,切碎了也分辨不出来。”

“你……”

“陛下怕不怕?”

许清焰在他故意出气般的笑容里,暗暗一咬牙,唐突伸手,在他的下巴底下挠了挠。

和挠猫一模一样。

“哦,朕想起来了,仿佛是有人说过,朕要是死了,他刚好去狐媚下一任皇帝。”

她在这人陡然慌乱的眼神中,眯眼笑了笑。

“怎么,顾贵人打算今日就下手吗?”

“陛下!”

“没看出来,你还有这般远大志向。只是不知道,你还想给谁当小父君啊?”

她凑在他透着红意的耳尖上。

“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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